经典虐恋故事《记不住的生日》:第四年生日收到婚礼请柬

在盛映洲身边的第四年生日,我收到了两个信封,一封是他的婚礼请柬,一封是我的癌症确诊。

我坐在地板上沉默了许久,两张纸被我放在了一左一右,在我眼里就像是两条岔道,条条都是死。

1

手机铃声响,我的神经跟着抽痛,接电话的时候顺带躺了下来,那头是个很温柔的女声。

姚看女士,您好!我这边是月川私立医院……」

我很喜欢赤着脚在地板上走路的感觉,深秋了也没有开地暖,脚底一片冰凉,过了很久,我才挂了那头在小心翼翼地劝解我去化疗的电话,下一秒,盛映洲的名字就映在了手机屏幕上。

他其实很少给我打电话,需要我的时候一般都是特助公事公办地通知时间、地点,所以看到他的名字的时候我愣了一会儿。

也不过二十秒电话便挂了,他的耐性也就这样了。不过两分钟,特助的电话就会打过来,冷冰冰地告诉我哪里又做错了,我就要把自己打扮得花枝招展,出现在他面前。

跟在他身边这么久了,他什么狗德性没人比我更清楚。

我坐起身,拿起还在响着的手机往前扔,刺耳的铃声总算消停了,电视也被我砸了个窟窿。

我做了个深呼吸,把胸腔的情绪都压了回去,把地上的东西塞到茶几柜里,然后上楼洗了澡。

真知道自己要死的时候,等刚开始的负面情绪过去了,其实我也算不上有多难过。在盛映洲身边的这些年,我很少去想自己的未来如何,我总觉得早晚我和他之间指定得死一个。

洗完澡,我精心地把自己全身上下捯饬了一遍,盖住了病态的面色。穿上了盛映洲送我的黑色礼裙,看着镜子面前妖冶精致的女人,我抹了抹过于艳丽的口红,笑了笑,跟自己道别。

出门的时候外面已经有车在候着了,我拉开门,里面坐着的却是盛映洲公司的副总宋延

他向来看不起我这样的女人,平常看见我都是冷嘲热讽,我也不甘示弱,回回都能怼得他跳脚。没想到盛映洲居然能叫得动他来接我。

「姚小姐排场可真不小,不知道盛哥有没有在底下等过你两个小时。」

我淡淡地撇了他一眼,宋延那副看不起人的嘴脸我也看厌了,懒得跟他呛,上了车就闭上了眼睛。

宋延安静了那么几十秒,大概率是没想到我会默不作声任他嘲讽。

接下来的三十分钟我就在他喋喋不休的碎嘴中昏昏沉沉的,一直到了下车的地方,我也没能清醒过来,下车的时候腿上没劲踉跄了一下,被人搂住了腰。

2

我挣扎了一下,那只手硬是没动,反倒把我往怀里扯。

他从来不知道收敛,我的腰被掐疼了,有些无奈。

「盛映洲,松手。」

他闻言愣了一下,还是松开了,然后拍了拍我的脑袋。

「不接电话?又在闹什么情绪?」

我没回话,抬头看他,这男人长得实在好看,桃花眼轻佻又多情,稍微一个不留神就会沉溺进去,我扯了扯他有些歪了的领带,这是前天我给他选的。

宴会已经有些时候了,门口人并不多,我抚在他耳边,不紧不慢地做着动作。

「盛总,闹情绪的可不止我一个。」

不远处走过来的,笑容快要破碎的是盛映洲即将订婚的未婚妻童沐音。

我看着她抓奸似的一路走近,没忍住笑出声。

「盛映洲,你说她过来会喊我什么?小三还是贱人?」

盛映洲早已习惯了我的语出惊人,挑起我耳垂下的碎发往耳后捋。

「她不敢过来。」

果然,在离着几步距离时,盛映洲抬头睨了她一眼,童沐音的步伐一个急转弯,往边上走了。

我笑得放肆。

我如往日一般勾住盛映洲的手臂在酒宴上寒暄应酬,手里的香槟一圈下来不知道空了多少回,周边的眼神有艳羡,也有不屑。

都是上流社会的人,倒不至于会有人当面说我不知羞耻,就算有这个想法也得顾忌我边上的大佬,眼神是最能表达情绪的。正处于中央,我接触到了所有恶意。

但我不在意,只怪我过分美丽咯。

「今天是阿炀生日,晚点还有个局。」

车里的灯很暗,我懒懒地窝在盛映洲怀里玩他的手指,听他这样说也没什么异议,缓缓打了个哈欠。

「困了?」

我没做声,能感受到盛映洲心情不错,把他的手扯了下来。听见他笑了一声,手上收紧,把我圈得更近,他碰了碰我的唇角,他的心跳清晰可闻。

「我们坐一会儿就走。」

没人能抵抗盛映洲难得的温柔,我就这样在他怀里睡着了。恍惚间,我做了个梦,梦到我和他第一次见面的时候。

进包厢的时候其他人已经齐了,寿星陆炀是盛映洲的发小,我们进来的时候不知道在玩什么游戏,脱得只剩条裤衩了,边上还有几个人试图扒拉他最后一块遮羞布,陆炀脸通红,一边扯着裤衩一边看着他们咧着二百五一般的笑。

「盛哥来呀!」

在场的都是陆炀的朋友,也多跟盛映洲认识,像这种私人聚会其实我来得不多,也就很自觉地找个疙瘩角窝着看他们闹腾。

盛映洲脱了外套,白衬衫的袖口卷起,到哪里都是人群中的焦点,我眼看着边上的几个姑娘有意无意地往他身边靠,倒还怪有意思的。

后来我就没看了,唱台上的小哥声音真心不错,一连串的高音差点没把我送走。

忽然一阵骚动把我吵回了神,我视线转过去,就看见盛映洲边上的女生手足无措,娇羞地看着他。

下一秒,盛映洲漫不经心的低头,在女孩侧脸亲了一下。

3

啧。

我下意识去擦嘴唇,看热闹不嫌事大的一群人还在作怪,不少人的视线已经刺辣辣地瞄到我身上了。

我只觉得疲惫,隐隐抽痛了一晚上的胃突然就一阵恶心,我起身,捂住了嘴,踢了踢身边拦住出口的脚,在他收回去后冲去了厕所。

夺门而出的时候包厢里一片死寂,我却管不了那么多了,大学一百米体测都没跑得这样快过,冲进厕所后却又吐不出来了,一阵干呕过后我开始咳嗽,那种要把气管都咳出来的感觉实在不好受。

最后我撑在洗手池台上,看着里头的血渍,眼前有些发黑,撑着身体缓了一会儿,我看着镜子里面容憔悴的女人,终于有了将死之人的自觉。

慢慢的,我的脸色会越来越难看,会瘦脱相,然后头发掉光,躺在床上不能自理,最后以极其难看的模样死去。

我洗了把脸让自己清醒,然后补了妆,踏着我的高跟鞋摇曳生姿地回到了包厢。

所有人都在看我,包括盛映洲。

我笑了笑,「不好意思,有点泛恶心,你们继续啊,不用管我。」

盛映洲的脸色沉了下来,我知道这是他发火的前兆,但依旧目无旁人地走到了他身边。

只是刚坐下,却又被人拽了起来。

下车的时候还是卿卿我我,再回到车里的时候,我们各自坐在两边,谁也没说话,气氛就这样降到了冰点。

「你到底在闹什么?」

我眨了眨眼一脸无辜,「我没闹啊。」

盛映洲显然没有那个耐心跟我玩情调,这一天我已经惹了几次火了,我能看见他眼底不再克制的怒意。

「姚看。」他看着我,一字一句的说:「别太过了。」

就这?

我没忍住,咯咯地笑出了声。

「乖一点,别惹我生气。」

我无神地看着他,眼底是我的模样。盛映洲这个人,明明没那么喜欢我,却偏偏又装得一副多深情的样子。

「盛映洲。」

此刻他瞳孔中倒映的我像个没感情机械娃娃,我只觉得疲惫,没了精力再和他演戏。

「我们分开吧。」

4

秋风萧瑟,我被盛映洲扔在了马路边,冻得发抖。有点后悔,应该等到地方了再说的。

这个点街上也没什么人了,估摸着是醉意上头,我也不想打车,脱下了我七公分的高跟鞋,赤脚碰着地面的一瞬间我就被冷得一个激灵,随之而来的就是从未有过的清醒和畅快。

我一路蹦蹦跳跳,我知道盛映洲的车子跟在后头,也知道他在等我低头。

想我人生短短二十四年,似乎就是用无数次的低头退步拼凑出来的,多窝囊啊!

我就这样硬生生地走了两个小时,走到两只脚都没了知觉,到了楼下,我把鞋子扔了,回过头朝着那辆车摆了摆手,算作告别了。

回到家,我颤颤巍巍地洗了个澡,然后给自己泡了碗面,走到窗边看见了盛映洲的车还在楼下,他靠在车边抽烟,地上都是烟头,似是感应到了,他抬头对上了我的视线。

那一瞬间我也说不上来是什么感觉,他的情绪我捉摸不透,但就是惹得我很不爽,拉上了窗帘,不再想他。

午夜十二点,我关掉了家里的所有灯,点了外卖,是一个八寸的黑森林蛋糕,然后坐在地上给我自己点上了二十四根蜡烛。

我其实并不是个很有仪式感的人,好几年的生日都是后知后觉。盛映洲也是这样一个人,说起来跟了他那么久,我们之间好像从来就没有过什么有意义的日子,但是今年有必要隆重些,毕竟谁知道这是不是最后一个生日呢?

许愿的时候我双手合十,脑子空空的,我不知道癌症于我而言是惩罚还是奖励,我快要死了,当我头一次出现这个念头的时候,我满心满眼都是快要解脱的轻松。

真正收拾起来才意识到我的东西多得要命,这房子原本是我长大的地方,后来被查封,法拍前被盛映洲买了下来,我也就一直住在这,很多东西我用不上了,但既然要走了,也不想留在这里,干脆就全扔了。

陆陆续续地整理了两天,东西才差不多清完了,能扔的都扔了,不能扔的也扔了。生命有限,我不愿意在这些零碎的事情上浪费时间,最后只收拾出了两个行李箱,走的时候一身轻松。

5

我订了一周的酒店,虽然我不打算治了,但还是去了趟医院,我的医师是个年逾花甲的老先生,两鬓斑白,戴着厚重的眼睛。

他大概没见过我这样不把白血病当回事的病人,或者也只是一个慈祥的老者对于后辈自我放弃的惋惜,软磨硬泡了很久,好话坏话说尽了我也没有松口,最后提着开好的药向他道谢时,他无言拍了拍我的肩。

下午的时候去看了哥哥,他还是没有见我,自从他知道我还待在盛映洲的身边,他就没见过我了。

也难怪,姚氏破产,父亲跳楼,兄长被祸及,判刑入狱后我居然还当作没事人一样待在这一切的始作俑者身边,我丝毫不怀疑哥哥如果不是在牢里蹲着的话,分分钟就会把我这糟心妹妹掐死。

一直等到探监的时间过了我才起身,把昨夜写好的信交给了狱警,出门的时候外头下雨了,我在房檐下站了一会,然后冲进了雨幕

淋雨一时爽,我当天夜里就发了高烧,最后还是被酒店保洁发现送去了医院,我没有手机,保持着最后的清醒麻烦护士替我叫了看护,模模糊糊地躺了三天。

第四天我强打着精神爬起来回了趟酒店,洗漱、化妆、换衣服,顺道买了部手机。和盛映洲摊牌的那天我就已经把辞呈发到了人事,他们通知我尽快去办离职手续,想着明天就是周末了,公司还有些东西想带回来,我也干脆去走一趟。

6

进公司大门后,四周的视线都投在了我的身上,毕竟作为在外交际、在内暖床的总经办交际花,雷厉风行地说走就走了,怎么着得上一阵子内部八卦头条。

他们的目光越是露骨,我笑得就越是灿烂,正大光明地窜进各个部门签字走流程,最后就差一个部门领导签字了,我抱着流程表,敲了总裁的门。

「进。」

一进门我就感受到了那束带着侵略感的视线。

我目不斜视,高跟鞋在地毯上没了声响,我把表放在了办公桌前。

「盛总,麻烦签个字。」

面前的人丝毫未动,右手搭在桌上轻佻缓慢地转笔。

盛映洲的眼睛生得极好看,对视的时候总会给人一种深情的错觉,我知道这狗东西的龌龊心思,所以盯着他身后的玻璃窗看。

我并不觉得盛映洲是那种能够好聚好散的人,也不认为他会做任何挽回的傻逼事情自掉身价,所以我很安静地等他开口。

「想要的东西都偷到了?」

我点点头,

「差不多。」

他大概也没想到我装都懒得装,破罐子破摔。

他眼尾稍稍一扬,往椅背一靠,明明是笑了,却又完全不走心的样子。

「倒是小看你了。」

我不置可否地扯了下嘴角,就听见他漫不经心地接着说:「这么着急捞姚沐阳出来,怎么,牢里的日子过不下去了?」

「这就不劳你费心了。」

不想跟老阴阳人废话,正准备离开,他叫了我一声。

「我今天有什么日程?」

他未来半个月的行程我都已经印在了脑子了,下意识地回答他。

「下午三点有和研发部的会议,晚上六点半和柏青陈总的饭局。」

他意味深长地哦了一声,手里的笔落下,「啪嗒」一声。

「我记得柏青的饭局是你约的。」

我眉心一抽。

「东道主都不能在场,你要人怎么信任我们集团的合作态度?」

他笑地很淡,「我不反对你离职,但做事总得有始有终啊。姚秘书。」

工位已经被我清空了,我也没有坐在这等着大家来围观问候,打车回酒店休息了半天,提前半个小时去了约好的酒店餐厅。

盛映洲的话,我倒是没放在心上,开玩笑,老娘人都快没了还管你项目黄不黄。去见柏青老总不过是因为姚氏破产前夕这位叔叔和我爸交往密切,很多事情我也想明里暗里打探清楚。

我到的时候陈总面前的茶已经不冒热气了,看见我后乐呵呵地起身替我拉了椅子,我褪下外套坐下,心想着那王八蛋怎么还没来。

盛映洲的电话和微信我都拉黑了,所以我给特助打了个微信电话,那边回复得很快,公司这边的会议还没结束,让我照看着这边。

妈的,这狗东西。

我替我的前任上司给陈总道了歉,陈总倒也不在意这个,摆摆手说没事。

我松了口气,接过了他替我斟的茶,抿了一口。我本就不爱喝茶,何况这不知是陈总哪里搞来的茶叶,一股怪味,只一口我便放到了一边。

这位陈总说起话来圆滑世故,半个小时他一直打着哈哈,屁也没问出来,我脑子越来越迷糊,陈总的话题不知什么时候转到了我身上,问我为什么离职,为什么跟盛映洲闹僵,问我有没有意向去给他做秘书。

老东西消息还挺灵通。

我敷衍地打着马虎,直到我的视线朦胧了,才意识到事情不妙。

老东西的手搭了过来,我瞬间起身,克制着发软的腿。

「陈总,这是做什么?」

他笑得毫不收敛。

「姚小姐是个识时务的人,既然都跟盛映洲分了,那倒不如跟了我,我保证给你的绝对不比从前少。」

我一阵恶寒,他带的两个保镖此刻都退了出去,锁门的卡哒声听得我心惊。

他一步步地朝着我走近,我整个人热得发烫,我看着被我放在桌上的手机亮了,想要去拿,面前已经被人挡住了去路。

老东西扯着我往里间的休息室走,我用尽了力气,却怎么也挣脱不开,直到被摔到了床上,我的脑子一片空白。

我听到他极其猥琐的笑,然后开始扯我的衣服,我止不住地颤,那双油腻的手在我身上游走,恶心至极,我咬破了嘴唇,疼痛带来了一丝清明,使出了吃奶的劲捶打抗拒,混乱摸到了边上一个酒瓶,毫不犹豫地抡起往他脸上砸。

我听见他的惨叫声,还没来得及庆幸手里的酒瓶就被夺走了。

他骂我「婊子」,一个巴掌就甩到了我脸上。

7

他下手很重,我眼前发黑,火辣辣的痛感过后鼻腔一股热意,然后顺着流了下来。

我已经看不清了,只感觉到他起身然后回来,拿纸巾在我鼻间擦拭。

他的动作粗鲁,我困倦得睁不开眼睛,脸被摆到另一侧的时候我看见了他满脸的惊慌失措,还有衬衫上大片的血迹。

脸被擦得生疼,我扯了扯他的手,和他对视了一瞬,他大概也没见过这样的阵仗,见血实在止不住,总算爬下了床,颤巍巍地提裤子跑路了。

我躺在床上,感受到了生命力在跟着我的血液流逝,可我不想就这样死了,我还有事情没有解决,还没有看见哥哥。

我挣扎着爬了起来,走不动就一点一点挪下了床,好在我这几天有查了一些白血病的常见症状和措施,在包里带了一些药品,这时候只能用棉签堵塞,仰头止血。我坐在地砖上不知道过了多久,发昏的脑袋才清明了几分。

我起身,走到洗手间,看着镜子里的自己,血已经止住了,我洗去了满脸的血污,外头传来了喧闹的声响,我没有回头,直到卫生间的门被人猛地拉开。

我看着镜子里的盛映洲,他喘息着,双目猩红,眼底是大片的阴影和暴戾,他看了我很久,然后微微颤抖着伸手,想要碰我。

我躲开了,我没有力气再和他瞎扯了,缓缓坐到了地上。

他也蹲了下来,靠近的时候我用尽力气给了他一记耳光。

这一巴掌积攒了我不少气性,他被我扇得侧过了脸,没想到的是他只是皱紧了眉头,声线低哑地说:「解气吗?不解气我们到医院再继续。」

瞧把他给贱的。

我没忍住笑得扬起了脑袋,然后撞上洗手台又是「砰」一声响,下意识骂了句国粹,在盛映洲晦暗不明的目光下开口:「你在紧张什么?是怕我又被弄脏了?还是说……」

我顿了一下,面上依旧挂着笑,「你喜欢上我了,关心我啊?」

他没有回答,只是沉默地看着我,我们之间的距离很近,他的眸里倒映着我的模样。

他的回答于我而言并不重要,我只是单纯地想要膈应他,目的达到了,我也就借力起了身。

「这点鼻血还死不了人。」

我拉开门,背对着他,恶意满满地说:「再你妈的见。」

8

一直住酒店也不是办法,昏天黑地地躺了两天后我在寸土寸金的市中心租了栋公寓,虽然说我和盛映洲不共戴天,但这几年在物质上他倒也没亏待过我,跟谁过不去也不能跟钱过不去,所以这钱我花得很快乐。

搬进去的当天晚上,我接到了江淮谨的电话。

没有任何的铺垫和前奏,他语气轻缓:「陈戚找到了。」

江淮谨是我哥的发小,也算是我半个哥哥,他本身其实是跟着父母久居国外,但祖父母住在我家隔壁,早些年的寒暑假我就跟在他和我哥屁股后面瞎跑,再后来他的祖父母先后去世,也就没什么机会再回来了,不过倒是一直都有联系。

我家出事的时候要不是他帮了一把,我现在估计是在跟我哥一块儿牢里蹲了。

那时候姚氏正处于风口浪尖,公司的财务副总陈戚举报我爸挪用公司投资款私用,并指使财务人员利用假发票冲账,把我爸逼到跳楼之后又提供了一份账本和银行流水,成功把我哥送进了牢里。在盛映洲以极低的价格收购姚氏之后,就再也没人见过他。

我最后从盛映洲那里偷到的,是一个四年前以私人名义打去巨款的银行账号。

我发给了江淮谨,是知道他一定能替我找到,却没有料到速度会这样快。

这一刻什么感觉呢,我也说不上来,知道早晚会有这样一天,我长叹了口气,晕乎乎的。

「他的嘴不难撬开,接下来的事就好办了。」

……

刚吃过了药整个人有些犯懒,大多时候都是安静地听他说,后来他停了下来,房子里静谧得只能听见轻浅的呼吸声。

「今天不高兴?」

江淮谨总是这样,一个细腻到了极致的人,能够察觉到我自己都没意识到的坏情绪。

我装作没听懂,跟他打马虎眼:「哪能啊,我高兴得就差原地起飞了。」

他低低笑了两声,也不知道信没信,我岔开了话题随意聊了两句,正准备挂了,他突然开口了:「姚安安。」

只有他会连着姓叫我的小名,我盯着电视,突然回忆起小时候江淮谨第一次听见哥哥叫我安安时的场景。

姚安安。他第一次这样唤我,笑得很好看,然后对着我哥问:「那你小名叫什么?姚平平?」

我没忍住笑,回过神,应了他一声。

他的声音喑哑而绵长,字吐得很软,那一瞬间,我脑子里有了他的模样,那个看着我时总是专注含笑的少年。

「等我回来。」

我最近愈发的嗜睡,昏昏沉沉的没有精神,江淮谨回来的那天,他没有告诉我几点到,只让我在家等着,那我就等着呗。

结果一下睡过了头,等我清醒的时候天已经黑下来了。我给他打了个电话,听到是关机状态的时候才松了口气,爬起来准备出去吃个饭。

路过街角的便利店时没注意脚下,差点被一坨窝在那的人绊倒。

脏话都到嘴边了,措不及防地对上了女孩一双泪汪汪的眼睛,硬生生憋了回去。

9

巧了,这是个熟人,盛京总经办的实习小助理许书宁。

这夜黑风高的,我俩默不作声地对视了一会儿,小姑娘估计是哭懵了,巴巴地看着我,吸了吸鼻子。

说实在的,我真不想管,可她眨巴了下眼睛,金豆子就掉下来了。

我叹息一声,问她:「还好吗?」

我真就那么随口一问,哪里想得到她哇的一声又哭起来了,看起来委屈得不得了:「我不好,我出大事了,呜呜——」

「……」

人来人往的实在是丢不起人,我拎着她随便找了个烧烤摊,等我点完东西,菜都上了,对面还在抽抽噎噎的,眼泪不要钱一样。

哭唧唧的小姑娘实在是磨人,我开了瓶啤酒递给了她,「行了,再哭不管你了啊。」

她一听瞬间收了声,我又晃了晃手里的酒瓶,她赶忙接过,「姚姐,这么晚了你怎么还在外面呀?」

我看了眼手机,九点半。

我一手拿着串一手撑着下巴百般聊赖地看着面前的乖宝宝,「我瞎晃悠,你呢?」

她的眼睛瞬间就暗淡下去了,「我男朋友住在这,他今天说完分手后就把我拉黑了。」

「所以呢,想在这蹲点堵他?」

她点了点头。

我不太理解,「那你蹲马路边上干什么?去他家门口蹲啊。」

我看着许书宁一边倒酒一边回我:「他没跟我说住在哪里,每次我开车送他回家的时候他只让我停在那,所以就等在那儿了。」

这是什么迷之操作。

这家的烤串着实上头,给我辣得飙泪,我接过她递过来的水,然后她就开始在不停地絮叨她和前男友的故事。

差不多把自己喂饱了的时候我也听了个大概,虽然说我也没谈过什么正经恋爱,但是在盛映洲身边多年,也或多或少见识过男人的劣根性。说白了就是海王勾搭小白兔的经典套路,最后玩腻了随手甩开的老套情节。

听到她说男朋友还有个女室友的时候,我不理解,「妹妹,你真看不出这人就是个垃圾?」

我没料到的是她摇头了:「我知道他不是个好人。」

随后她从包里翻出了一瓶防狼喷雾,放在了桌上,用清澈的眼眸看着我,「所以我蹲在这,想要教训他一顿。」

吐槽的点太多了,一时间都憋不出骚话,我舔了舔干涩的嘴唇,转手给她又开了瓶啤酒。

「好样的,姐精神上支持你。」

到底是初入社会的小姑娘,两瓶啤酒过后人就迷迷瞪瞪地犯困了,坐在椅子上摇头晃脑的。

深秋的晚风吹着滚烫的身体,我微微眯着眼睛,很享受这样的状态,许书宁看着我,傻兮兮地笑。

「姚姐,你好像瘦了。」

我失笑,「才几天没见你就看出来我瘦了?」

「对呀,我平时可关注你了,上回你衬衫的袖扣掉了,是我悄悄捡回来放在你桌子上的哦!」

我也记不清是什么时候的事了,但现在心情好,也乐意接茬,「那谢谢你了。」

可惜的是,每回心情好,都会有傻叉来煞风景。

原本只觉得后头那桌男人的公鸭嗓实在是惹人心烦,还怪耳熟,讲的尽是些侮辱女性的恶心话题,我正纳闷哪家的畜牲怎么随便放出来污人耳朵呢,下一秒就听见了我自己的名字。

想起来是谁了,盛映洲周围看我不爽的朋友——肖梁。

「别的我不说,她但凡有点良心早就该走了吧。」

「说她是婊子都是抬举了。」

大大咧咧的声音从后边传过来,同桌的人说了句什么我没听清,也没有回头。

「碰不得?」

「早几年你是年纪小,不知道这女的有多脏。」

听到这,我拿起剩下的那半瓶啤酒拎着起身,在许书宁慌乱的目光下,我颔首道,「学着点。」

说完我就朝着那群人走过去,一桌三个人,除了背对着我的肖梁,还有一个不认识的男的,正对着我的陆炀不耐烦地打断肖梁的话头,「行了,说这些没意思。」

他看见我了,没反应过来,呆滞地看着我走近。

「可别跟盛哥说啊,那些照片我电脑里还存了一些。」

我扬起了瓶子,朝着眼前的脑袋砸过去。

酒瓶瞬间碎裂,肖梁捂着脑袋摔下了椅子,同行的人见势起身,却又在看见我之后顿住了,我便踹翻桌子挡住了路。

我对着匍匐在地上的肖梁裆部就是一脚,他惨叫了一声捂住了那地方,愤愤不平地骂着不堪入耳的话语,我又一脚踹到了他的脸上,但是他反应很快,拽住了我的小腿。好样的,我顺势蹲下,膝盖猛地顶上他的下巴。

边上有人把我拽了起来,我气血上涌,余光看到了陆炀的脸,抡起了边上的塑料椅砸到他身上,直到他被我砸退。我骑坐回肖梁身上,果断甩了他一巴掌。

他恶狠狠地盯着我,我反手又是一个耳光,丝毫没有卸力,打得我手掌都麻了。

「被婊子按着揍的感觉如何?」

边上又有来人拽开我,我刚被拉起来,他瞬间把我扑到了地上。

他掐着我的脖子,双目猩红,手上的力道还在加重,我呼吸困难,视线也不清明,扬起讽刺的笑。

「有种就弄死我。」

他不敢,所以在周围的惊叫声下松手了。

最后,伴随着一连串的警笛声,我生平第二回进了看守所。

10

我也就腿上几道淤青,脸上有一处轻微划伤。肖梁看上去就惨多了,额头上缠着绷带,脸上青青紫紫,隔着老远还在瞪我。

看来还是揍轻了。

手机也是这个时候响起来的,我接了电话,江淮谨问我:「在哪儿?」

我回他:「进局子了,来捞我。」

那头沉默了几秒钟。

我跺了跺冻得没知觉的脚,「快来,快来,快来!」

刚挂电话,我就瞥见陆炀拿着手机隔着道玻璃门在看着我,我淡淡地和他对视一眼,后者眸光有意无意地躲着我,我眼不见心不烦地扣起了卫衣帽子,闭眸休憩。

从机场过来这边估计要半个多小时,虽说有些对不住江淮谨,不过能来保我出去的也只剩下他了,我丝毫不担心出不去,肖梁那贱人面子比命重要,跟女人打架挨了揍还破了相,这种丢人的事传出去,他也就不用混了。

盛映洲进来的时候,我一点都不奇怪,陆炀那狗崽子的脸上根本藏不住事。

我瘫坐在椅子上,双手插着兜,冷眼看着他一步步地走进。

「盛哥……」

我看见肖梁朝着这边走过来,然后被盛映洲的助理拦住。

他在我面前半蹲了下来,我没料到他的动作,撞上了他的眼神。

平时的盛映洲总是冷静又凌厉的,可我眼前的他眉目带着倦色,整个人显得有些颓。

真是晦气。

我受不了他在我身上上下审视的视线,抬脚就往他身上踹,「滚开。」

结果没踹动,他单手就控制住了我的脚踝,我瞬间抬起另一只脚,虽然没有踹动,但是在他的风衣上留下了一个湿漉漉的脚印。

「你以为你这一身的气性是谁惯的。」

他没有在意那个脏兮兮的脚印,直起身,以居高临下的姿态看着我说:「想在派出所过夜么?」

不是吧,不是吧,他不会是在等着我低头服软吧?

我扬起头,丝毫不掩饰我的嚣张,「过夜算什么,你能耐大就押我去坐牢啊。」

我看着他的手握成了拳,用力到关节泛白。

一边的许书宁看着我们两个人剑拔弩张的样子,害怕得不行却还是出来帮我说话:「盛总你别这样,有话好好说啊……」

盛映洲没搭理她,她就指着一边的肖梁挡刀,「是他先说姚姐坏话的!是他挑的头!他还掐姚姐的脖子!」

话音刚落,肖梁瞬间红了脸,梗着脖子想要斥驳,盛映洲浑身戾气,冷声道:「闭嘴。」

11

江淮谨在这样冷凝的气氛之下被人群簇拥着走了进来。

原来温柔惯了的人冷下来的时候也是很有气场的。

他把我从椅子上拉了起来,同时也拉开了跟盛映洲的距离。

他的脸色很难看,总算是激出了我那么一丢丢的心虚,

我张嘴想说话,可有不知道该说什么,他蓦然伸手碰了碰我的脖颈。我知道那一片肯定是被掐红了,他指尖冰凉,触碰到皮肤的时候我下意识瑟缩了一下,他便收了手,眸底纯粹而又深不见底。

他替我拢了拢衣领,压着嗓音缓声道:「回去再说。」

调解员横在中间,哪边都不好得罪,急得直冒冷汗:「两位都是些皮外伤,要不咱们就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没人回话,江淮谨把我挡在了身后,我只能看见他身边的助理走去肖梁的身边,递过了一张名片。

江淮谨淡淡地开口:「肖先生,你的医药费我们会全权负责,后续有什么问题你可以打上面的电话,另望您今后能够谨言慎行,医药费多少于我们都不是问题,可惜你的身体就不一定经得起下一次的折腾了。」

这赤裸裸地威胁,要不是地点不对,我的流氓哨都要吹起来了。

肖梁也震惊了,一时间拿也不是,不拿也不是,为难地看着盛映洲。

后者倒是不吭声了,江淮谨没了耐性,牵住我的手绕过众人准备离开。

走过盛映洲身侧的时候,我的手腕被人死死地握住。我侧过身,看见他的眼尾红了,他很少有这样情绪外露的时候,看上去不安又暴戾。

我用了很大的力气挣开了他,一直到上了江淮谨的车也没有回过头。

一路上江淮谨也没有再问我什么,我情绪不高,迷迷糊糊打了个盹,等再清醒的时候车子已经停下了,江淮谨就坐在驾驶座上看着我。

「怎么了?」

他眸色深沉,昏暗的灯光衬得人分外温柔,却是答非所问。

「先下车。」

下车后,一只胖成团子的阿拉斯加摇着尾巴跑到我跟前。

「旺仔?」

旺仔是我十八岁那年自己给自己买的生日礼物,也是抱回家没几天,爸爸出差回来,我才知道他对狗毛过敏,后来哥哥就丢给了江淮谨养着。

说起来这名字还是我取的,想当年我一度沉迷于红罐罐、大眼仔的甜牛奶无法自拔,狗子被我抱回家后,总喜欢翻垃圾桶扒拉我喝完的罐子,所以我就给他起了这个名字。

我蹲下揉了揉狗崽崽的脑袋,「这狗怎么不长个啊?」

江淮谨沉默了片刻,「这是旺仔的崽,叫旺财。」

「……」

我无语凝噎,怀里的狗子听到自己的名字后兴奋地汪了两声。

他蹲下,挠了挠旺财的下巴,小家伙舒服地眯着眼睛,尾巴摇得飞起。

「旺仔媳妇前两天刚生了一窝,家里没余粮了,你这个做奶奶的总得分担着点。」

行吧,反正家里也没人不让我养我了。

我把旺财抱起来亲了一口,抬头就看见江淮谨若有所思的样子看着狗子,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旺财这名字也太难听了,既然跟了我,那就顺道迁户口改个名吧。」

江淮谨勾唇淡笑,「随你。」

12

接下来的日子我没日没夜地翻卷宗,整理资料,这些事说多不多,却也繁杂。这也是我唯一能为哥哥做的了。

江淮谨这些天也同样忙得脚不沾地,毕竟除了我这边,他还有自己公司的事情,可就算这样他也依旧每天能够早起从我这牵着旺财出去遛弯、买早点,回来顺带拎我起床。我也是很佩服。

许书宁不知道从哪里搞来了我的电话,约我出去吃饭。

我看了镜子里黑眼圈比眼睛都大的自己,果断应了,择日不如撞日,撸了个妆就出门。

我在公司楼下的咖啡厅里点东西,打算边吃边等,还没等吃的上来,余光就瞅见有人拉开我边上的凳子坐下。

垃圾恶臭到了一定程度,看一眼都觉得辣眼睛,可惜宋延本人却丝毫没有自觉性。

他冷笑了一下,身子往后仰,像是极为不屑的样子,「盛哥悔婚这事儿你也知道吧?」

我把橙汁挪近抿了一口,酸得我皱眉。

「我私底下问过他,他跟我说现阶段婚姻给不了他多大的助益,可明眼人谁看不出来,他就是为了你。姚看,有时候我真不知道到底该说你是太贪心还是太聪明。」

「不管如何,你的目的达到了,再作下去就没意思了。盛哥这些年对你怎么样,大家都看在眼里,这些年你在外头惹的事哪件不是他替你兜着。你以为那个江淮谨能够护着你多久,哪条路好走你总该比我看得远。」

「你自己好好想清楚吧。」

胃里一阵恶心,我实在不想跟这种脑残对话,如实问他:「你有毛病吗?」

宋延的那副自以为是的表情瞬间破裂了。

我单方面持续输出:「盛世是要倒闭了吗?给你闲得出来恶心人。那么心疼,那你跟他好呗。」

他喉间哏屎似的表情越看越讨厌,起身的时候,我顺带把还没动的蛋糕糊到了他脸上,然后在他骂骂咧咧扒拉遮住视线的奶油的时候,脚下生风溜得飞快。

挤着最后几秒过了红绿灯后我回过头,扬起手对着他竖起了国际通用手势。

果不其然他脸色更黑了。

13

已经是下班的点了,我在附近的商场溜达了一圈,给许书宁发过定位不过十分钟,她就顶着个丸子头像只小企鹅一样跑过来,她兴致很高,挽着我叽叽喳喳地说去哪儿吃饭,我有一声没一声地应和,不过拐了个角,又碰到了熟人。

我倚在护栏上,看着童沐音领着她的小姐妹们趾高气扬地走近。

「这不是姚秘书么,这么巧啊。」

许书宁估计是不认识她的,但一群人气势汹汹的,明显来者不善,立马就跟老母鸡护仔一样想冲到我前头,被我一把扯了回来。

「童小姐好兴致。」

天地良心,我真就看她大包小包的,随口那么一说,大小姐很明显会错了意,面上瞬间怒意腾腾:「你什么意思!」

我无辜地摆摆手:「没别的意思,就是单纯地怕您手酸。」

她闻言哼哼了两声,把手上的提袋给了边上的人,后者在她耳边稍稍地说了句什么,瞬间表情又凶起来了。

「你在这干什么,等盛映洲?」

「哪能啊,我路过。」

她显然没信的样子,上下打量了我一番,像只骄傲地孔雀,「听说你从盛世辞职了?怎么,是秘书做腻了,准备上位了?别到时候怪我没提醒你,他今天能撂下我,明天就同样能丢开你,你以为你除了长得漂亮,哪样比得过我。」

我只听见了漂亮两个字,怪不好意思的。

「童小姐谬赞了。」

「……」

童沐音几次张了嘴,像是受到了什么惊吓一样眼睛睁得老大,大概是对我的谦虚大感震惊。

「就你一个不入流的破鞋!」

我安安静静地听着,倒是童沐音眼神闪了两下,捅了捅边上的大嗓门,话头被止住了。

一时间没人开口了,气氛尴尬,童沐音咳嗽了一声:「一码归一码,今天只说我跟盛映洲的事儿。我不管你俩在闹什么,反正他退婚了,我跌面儿了,有你大半的责任。」

说了两句蛮不讲理的话,大小姐找回了状态,凶巴巴地瞪着我:「别以为你拍拍屁股走人,这事就能算了,我跟你没完!」

一直到餐厅,我的嘴角就没下来过。

本来答应不喝酒的,可是海边的风实在是吹得人心情愉悦,没忍住,还是要了一听啤酒。

许书宁也是上回被我吓怕了,这回光看着我喝,一边看一边小嘴叭叭得不停。

「姚姐。她那样说你,你都不生气吗。」

我回想了一下童沐音指着我骂的模样,奶凶奶凶的,「小姑娘挺可爱的。」

有一说一,童沐音和早几年的我挺像,在她身上我看到了很多自己曾经的影子,也是因为经历过,所以我了解她的心思,姑娘家家莫名其妙被退婚了,发个脾气怎么了,换作当年的我可不得把房梁顶给掀了。

「姚姐,你也才二十四岁,别一口一个小姑娘的,明明我们都差不多大啊。」

我好像已经把自己从小姑娘这个称谓之中剥离出来很久了,听到许书宁的话,我愣了一下。

就算我没有接她话,她也会自顾自地说下去,一直到易拉罐空得差不多了,她突然问我:「姚姐,你为什么要辞职啊?」

我想了想,如实说:「看领导不爽。」

许书宁猛地点头:「是吧!你也觉得盛总一天天拽得跟二五八万似的,我现在看见他都腿软。」

「怎么回事儿啊,盛映洲给你穿小鞋了?意见这么大。」

她拨浪鼓似的摇头,「没有没有,就是觉得姚姐你你选择离开他的话,那一定是他做错了。」

许书宁的眸光亮得惊人:「姚姐,你一定会遇见一个比盛总好千倍万倍的人的!」

我撑着脑袋笑弯了眼睛,半晌没说话,然后等人走近了,才对着她歪了歪头,「月亮来了。」

14

江淮谨在许书宁懵里懵懂的表情下走到了我的身边,他俯身探我的额头。

我感知到他揉了揉我的脑袋,低沉着嗓音惯纵着我:「不是说好不喝酒?」

我不知道是不是酒精刺激到了神经,他说话的时候身上淡淡的薄荷和皂角的味道充盈着,我眼眶忽地酸涩了,于是我把头埋得更深。

江淮谨和许书宁说了什么,声音很轻,我没听清,在我脑袋撑不住要往下滑的时候,他环住了我的腰,把我抱了起来。

隔着衣物,我听见了他的心跳声,一下又一下。

他替我挡住了光,微凉的触感在我的耳廓停留了一瞬,温柔地轻语:「回家了。」

时光仿佛回溯到了几年前,那时的盛映洲身上铺着月光走进我的眼里,我便再也看不见其他了。

那晚我逆着风,朝他伸了手,十七岁的我任性又娇纵,世界在脚下,想拥有一个人时便没了理智。那是我这辈子都过不去的梦魇,我跟他说:「盛映洲,跟我回家吧。」

我吸了吸鼻子,江淮谨把我抱近了,在我的鬓发间蹭了下,像是在哄小孩子,音色轻柔。

「别哭,都会好起来的。」

我摇了摇头,话说不出口。

不会好了,再也好不起来了。

……

15

第二天醒来的时候我头疼得不行,床头柜边放了一杯温热的蜂蜜水,我光着脚在房子里荡了一圈,江淮谨和旺财都不在,那大概就是去遛狗了。

青灰色的天和墨绿色的草坪,爸爸总喜欢在这样雨雾蒙蒙的天气带着我和哥哥来看妈妈。

进了陵园之后的每一步我都走得极慢,父亲走了四年,我也躲了这个地方四年。

还记得小时候问过爸爸,为什么妈妈名字的边上空了一块。

我已经记不清那时爸爸的模样了,只记得他牵着我的手,很温柔地告诉我那是他的位置。

「因为妈妈也是个怕孤独的小姑娘,等以后囡囡长大了,爸爸就该去陪妈妈了。」

那时的我扬起头懵懂又冷血,「那你快去陪妈妈吧,哥哥陪着我就好了呀。」

我跪在了他们面前,相片上的父亲笑得温润和煦,我却不敢看他,任眼泪模糊视线。

「对不起啊,这么久才来看你们。」

我哽咽得几乎说不出话。

「我在准备给哥哥翻案,江淮谨也在帮我,我反复问过律师了,胜算很大。我还有很多事想做,我想把公司抢回来,想把家抢回来,可是我真的好没用,我什么都做不好。」

照片里的人依旧是那样看着我,我知道我再也不回得到他的回应和原谅了,心脏疼得抽搐,用手撑着地。

「你们生我的气,哥哥也生我的气,我自私脑残,我活该,可是,我真的好累啊,我玩不过盛映洲,我连拉着他一起去死都做不到。」

对不起。

对不起。

对不起……

雨好像下大了,此时的我像个无家可归的孤魂野鬼。

「等我去找你们,别躲我,别不要我……我真的,知道错了……」

昏昏沉沉地走了不知道多久才到了家,还没有开门就看见了门缝里透出的暖黄色灯光,我开了门,小奶狗一下子扑腾着跑到我身边,我看着被我踩得湿漉泥泞的地垫,面前多了双灰色的居家鞋。

16

江淮谨拿浴巾盖住了我的脑袋,声音从上方传来。

「我刚准备报警。」

他的动作很轻,我察觉到了他压抑在声音里的微颤,下一秒我看见了茶几上的手机和那几瓶原本被我放在包里的药。

我抬手,将他还在给我擦头发的手拽下,隔着毛巾开口:「江淮谨,把狗带回去吧。」

他不再开口,奶狗在我们俩的脚下闹腾着。

「我照顾不了他多久的。」

我的眼眶在泛着热意,他的轮廓在视线中变模糊了。

「我要死了。」

他的动作停住了,我想抬头,可是他按住了我,我只听见他用哑得不成样子的声音开口:「先去洗澡,会着凉的。」

我的精神状态极差,泡在浴缸里几乎快要睡着的时候,被敲门声唤醒了神智。我磨磨唧唧地把自己擦干、套上衣服,拉开门的时候江淮谨就在门边倚着,他抿着唇瓣,眉眼隐在了碎发间看不真切,他没开口,揉了揉我的湿发后开了风筒。

我跪坐在床上,他给我吹完头发后房间里没了声音,昏昏欲睡的时候,江淮谨抱住了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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