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戴礼记》【诸侯迁庙】【诸侯衅庙】【小辨】【用兵】【少閒】原文+译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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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戴礼记诸侯迁庙第七十三】

成庙将迁之新庙,君前徙三日齐,祝、宗人及从者皆齐;徙之日,君玄服,从者皆玄服。

从至于庙,群臣如朝位,君入立于阼阶下,西向,有司如朝位。

宗人摈举手曰:"有司其请升。"君升,祝奉币从在左,北面再拜兴。祝声三曰:"孝嗣侯某,敢以嘉币告于皇考某侯。成庙将徙,敢告。"君及祝再拜兴。

【译文】

人死三年后,原先在寝庙的丧礼结束,便要把他迁往祖庙,这时国君要在迁徒前三天斋戒,祭祀时读赞辞的祝官和专掌接神的宗人官以及跟从的卿大夫等,也都是斋戒。迁走的那天,国君要穿戴祭祀时的深色服饰,跟从的人也是同样的。随从的人到了祖庙,群臣要像上朝时一样站立;国君进入殡宫,站在东面的石阶下,面朝西方,祝、宗人等官,也像朝位那样的站立。

接神的宗人官佐赞,举手说:“凡有职务的人,请上来。”国君升阶,主赞辞的祝官,捧着祭祀的币,跟在左面,向北面拜了二次,然后起来。主赞辞的太祝,发出三次警神的“噫款”声以后,说:“孝嗣候某某,敢以嘉币告于皇考某某候。三年的寝庙之礼已经告成,就要迁入祖庙,敢告。”国君和祝官又拜了二次,起来。

祝曰:"请导君降立于阶下。"奉衣服者,皆奉以从祝;奉衣服者降堂,君及在位者皆辟也;奉衣服者至碑,君从,有司皆以次从,出庙门;奉衣服者升车乃步,君升车,从者皆就车也。凡出入门及大沟渠,祝下摈。

至于新庙,筵于户牖间,樽于西序下,脯醢陈于房中,设洗当东荣,南北以堂深。

【译文】

主赞辞的太祝说:“请引国君退下,站在石阶下。”捧先公衣服冠戴的人,都捧着跟随太祝;奉衣服的人降下庙堂,国君和在朝位的人,都得避位;奉衣服的人走到石碑前,国君便跟在后面,凡有职务的人,也都按照次序的跟着,走出了庙门;奉衣服的人上了车,才让车子缓慢地行动,国君上车以后,跟从的人也各就自己的车子上车;凡是经过门限或大沟渠的时候,太祝都得下车,辅佐车子慢慢的走过去。

到了祖庙时,在窗子的东边,门户的西边之间,为死者摆设席位;在西墙下设酒;在西面的房里摆干肉、肉酱等,在东边的屋檐下放盟洗的器皿。而南北两面得庙堂的深远。

有司皆先入,如朝位;祝导奉衣服者乃入,君从奉衣服者入门左,在位者皆辟也;奉衣服者升堂皆反位,君从升,奠衣服於席上,祝奠币於凡东;君北向,祝在左;赞者盥升,適房荐脯醢,君盥酌奠于荐西,反位,君及祝再拜兴;祝声三曰:"孝嗣侯某,敢用嘉币,告于皇考某侯。今月吉日可以徙于新庙;敢告。"再拜。

【译文】

有职位的人先进去,照上朝顺序排立:太祝引导奉衣服的人进去,国君随着奉衣服的进入门的西边,在位的人都要避位;奉衣服的人升入庙堂,然后返回到他们的位置上,国君随后面升入,把衣服放在席上,太祝把祭祀的钱币放置在进门的右边;国君面朝北方,太祝在他的左边;佐助的执事者盥洗以后上来,到西面的房中,进上干肉、肉酱,国君盥洗、酌酒,放置在干肉、肉酱的西面,然后回到自己的位置上。国君和太祝拜了两拜,起来;太祝官发出三声警神的“噫哼”声,说:“孝嗣候某某,敢用嘉币,告于皇考某某候。今月吉日可以迁入祖庙。”拜了两拜。

君就东厢西面,祝就西厢东面,在位者皆反走辟,如食閒。

摈者举手曰:"诸反位。"君反位,祝从在左,卿大夫及众有司,诸在位者皆反位。祝声三曰:"孝嗣侯某,絜为而明荐之享。"君及祝再拜;君反位,祝彻,反位。

摈者曰:"迁庙事毕,请就燕。"君出庙门,卿大夫,有司、执事者皆出庙门。告事毕,乃曰:"择日而祭焉。"

【译文】

国君上东面的墙外的央室的西边,太祝上西面的墙外的央室的东面,在位者都返到堂下的东西壁,隔了一会儿。

佐赞的人举手说:“各人返回原位。”国君返回原位,太祝跟在左边,卿大夫及有职位的人,各在位者都返回原位。太祝官发出三声警神的“噫哼”声,说:“孝嗣候某某,以圭玉荐献于神明而尚飨。”国君和太祝拜了两拜;国君回到东厢西面,太祝把祭祀的钱币收起来,然后回到西厢的东面。

佐赞的人说:“迁入新庙的礼事完成,请国君就燕寝。”国君出庙门,卿大夫、有职位的人、办事的人都出庙门。报告祭祀的所有礼事完毕,国君说:“诺。”于是说:“择定吉日行祭礼。”

【大戴礼记诸侯衅庙第七十三】

成庙衅之以羊,君玄服立於寝门内,南向。祝、宗人、宰夫、雍人皆玄服。

宗人曰:"请令以衅某庙。"君曰:"诺。"遂入。雍人拭羊,乃行入庙门,碑南,北面东上。雍人举羊,升屋自中,中屋南面,刲羊,血流于前,乃降。

【译文】

新庙落成时,用羊血来祀神,国君必须穿戴玄色的礼服,站立在内朝里,面朝南方。读赞辞的太祝,接神的宗人官、厨子和专掌割切的师傅,也都得穿戴和国君一样的玄服。

宗人说:“请下令以血祭祭祀某某庙。”国君答应一声:“诺。”就走进内朝。专掌割切的师傅,把羊指试干净,(据《小戴记杂记》,还得“宗人视之”即再让宗人检视一遍。)才走进庙门,站在拴牲口的石椿子的南面,这样面朝北的站在东首。专掌割切的师傅,双手举起羊来,爬上屋顶,走到屋脊的中,脸朝向南方,然后宰羊,让羊血滴下屋檐,才从屋顶下来。

门以鸡,有司当门北面,雍人割鸡屋下当门,郏室,割鸡於室中,有司亦北面也。

既事,宗人告事毕,皆退。反命于君,君寝门中南向。宗人曰:"衅某庙事毕。"君曰:"诺。"宗人请就燕,君揖之,乃退。

【译文】

至于“绊”庙门及东西堂的邦室,都得用鸡血。先祭庙门而后祭东西堂的却室。先在屋下拔掉鸡的耳边毛,然后宰鸡。把鸡血涂在庙门上,和东西堂的却室当中。“绊”郏室、祝、宗人、宰夫都得对着却室站好,“衅”庙门时,祝、宗人、宰夫就要脸朝北对着庙门。

完事以后,接神的宗人报告礼事完毕,大家退下。才把“衅”庙的事回报给国君,这时国君在内朝的门中,面朝南方。接神的宗人说:“以血祭祭祀某某庙的礼事,已经完毕。”国君回答一声:“诺。”接神的宗人请国君就于燕寝,国君对他作了一揖,退下。

【大戴礼记小辨第七十四】

公曰:"寡人欲学小辨,以观於政,其可乎?"子曰:"否,不可。社稷之主爱日,日不可得,学不可以辨。是故昔者先王学齐大道,以观於政。天子学乐辨风,制礼以行政;诸侯学礼辨官政以行事,以尊天子;大夫学德别义,矜行以事君;士学顺,辨言以遂志;庶人听长辨禁,农以力行。如此,犹恐不济,奈何其小辨乎?"

【译文】

哀公说:“我想要学习小辨给,用这种方法来检查国政,这样行吗?”孔子说:“不,不行。主持国家的君王应当爱惜时间;时间是一去不再来的,不可以学习小辨给。所以以前的君王都是学习跻身于大道,来检查政事的。天子学习音乐用来辨别各地的风俗,制定礼制来推行政令;诸侯学习礼制、划分职务和政务来推行事宜,来敬辅天子;大夫学习修养品格、辨别义理,谨慎的为国君服务;士人学习敬顺,分析言辞来达成志愿;一般平民顺从长上、辨别刑法禁令,致力于稼穑。即使这样,还耽心做不好,怎么可以学习小辨呢?”

公曰:"不辨则何以为政?"子曰:"辨而不小。夫小辨破言,小言破义,小义破道,道小不通,通道必简。是故、循弦以观於乐,足以辨风矣;尔雅以观於古,足以辨言矣。传言以象,反舌皆至,可谓简矣。夫道不简则不行,不行则不乐。夫弈十稘之变,由九不可既也,而况天下之言乎?"曰:"微子之言,吾壹乐辨言。"子曰:"辨言之乐,不若治政之乐;辨言之乐不下席;治政之乐皇於四海。夫政善则民说,民说则归之如流水,亲之如父母;诸侯初入而后臣之,安用辨言?"

【译文】

哀公说:“不懂辨别又如何从政呢?”孔子说:“要能辨别,但不是小辨给。因为小辨给会损害言辞,琐碎的言辞会损害义理,琐碎的义理又会损害道理,而琐碎的道理是不通达的——通达的道理必定是简单的。所以抚摩琴弦来审察音乐,就够辨别风俗了;以现代语来审察古语,就足以辨别言辞了;凭译官来翻译,说各种不同语言的人都来了,这道理可说简单极了。要是道理不简约就行不通了,行不通就不愉快。连弈棋,十着棋以后的种种变化,还不能够算尽,何况是天下的言语呢?”哀公说:“要不是你这席话,我会一心一意去学辨析语言了。”孔子说:“辨析语言的乐趣,是不如治理政事的乐趣的;辨析言语的乐趣,只不过局限在室内的小范围里,治理政事的乐趣是到全天下的。只要政治清明,人们就喜悦;人们就像水向低处流一般的归附过来,像对父母般的亲爱他们的君王;诸候也会先归向而后臣服的,何必从辨析语言下工夫呢?”

公曰:"然则吾何学而可?"子曰:"行礼乐而力忠信,君其习可乎?"公曰:"多与我言忠信而不可以入患。"子曰:"毋乃既不明忠信之备,而口倦其君则不可,而有明忠信之备,而又能行之,则可立待也。君朝而行忠信,百官承事,忠满於中而发於外,刑於民而放於四海,天下其孰能患之?"公曰:"请学忠信之备。"子曰:"唯社稷之主实知忠信。若丘也,缀学之徒,安知忠信?"

【译文】

哀公说:“那么我该学什么呢?”孔子说:“推行礼乐而致力于忠信,您就学这些可以吗?”哀公说:“那就请跟我多说点忠信而不致陷入祸患的道理吧!”孔子说:“怕是既不能透彻的明白忠信的道理,只是嘴里乱说,心里并不领会,这不行;要是能透彻明白忠信的道理,又能切实去做,那么这道理立刻就能充实起来的。你在朝廷里本着忠信去做,百官依你的命令行事,内心全是忠诚,而表现在外;被百姓所效法,而善及到四海之内,这样,天下还有谁会构成祸患呢?”哀公说:“请让我向您学习原原本本的忠信的道理吧。”夫子说:“只有主持国家的君王才真正懂得忠信的道理,像我,不过是个拉杂学习的人,怎能知道忠信的道理呢?”

公曰:"非吾子问之而焉也?"子三辞,将对。公曰:"彊避!"子曰:"彊侍。丘闻:大道不隐。丘言之君,发之於朝,行之於国,一国之人莫不知,何一之彊辟?丘闻之:忠有九知──知忠必知中,知中必知恕,知恕必知外,知外必知德,知德必知政,知政必知官,知官必知事,知事必知患,知患必知备。若动而无备,患而弗知,死亡而弗知,安与知忠信?内思毕心曰知中,中以应实曰知恕,内恕外度曰知外,外内参意曰知德,德以柔政曰知政,正义辨方曰知官,官治物则曰知事,事戒不虞曰知备,毋患曰乐,乐义曰终。"

【译文】

哀公说:“我不问你,问谁呢?”孔子谦让了三次,正要回答。哀公说:“强、你回避一下!”夫子说:“强还是留在这儿好。我听说,大道理是公开的。我向你讲过后,就在朝廷表现出来,然后推行到全国,全国的人没有不知道的,为什么独独要强一个人回避呢?我听说,要知道忠的道理,有九句话:知道竭诚尽忠,就必定了解自己的内心;了解自己的内心,就必定明白将心比心;明白将心比心,就必定知道外界的事物;知道外界的事物,就必定知道外得于物而内得于心;知道外得于物而内得于心,就必定知道政治的道理;知道政治的道理,就必定知道公务官员的职责,知道公务官员的职责,就必定知道公共的事务,知道公共的事务,就必定知道祸患发生的原因,知道祸患发生的原因,就必定知道如何去防备。如果行动时而没有防备,祸患发生也不知道,死亡临头也不知道,怎么能知道忠信的道理呢?尽心去想就会知道自己的内心;内心以诚相带,就会知道将心比心;内心能将心比心外能替别人设想,就会知道外界的事物;沟通外物和内心,就会知道外得于物而内得于心的德行,以这种德行来从政治,就会知道政治的道理;能端正名义使官有常道,就会知道公务员的职责;能使官职有规矩,事物都依常法,就会知道公共的事务;凡事都提防意外发生,知道防备;没有祸患就会安乐;乐于道义,就会有美好的成果。”

【大戴礼记用兵第七十五】

公曰:"用兵者,其由不祥乎?"

子曰:"胡为其不祥也?圣人之用兵也,以禁残止暴於天下也;及后世贪者之用兵也,以刈百姓,危国家也。"

公曰:"古之戎兵,何世安起?"子曰:"伤害之生久矣,与民皆生。"

【译文】

哀公说:“使用武力,那似乎是件不好的事吗?”

孔子说:“为什么使用武力不是好事?圣人使用武力,是用来禁止天下残杀暴虐的事情的;到后代贪欲的人使用武力,就用来残杀百姓,危害国家了。”

哀公说:“古人使用武力,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孔子说:“伤害的事发生得很早,有人类,就有这种事情发生了。”

公曰:"蚩尤作兵与?"子曰:"否!蚩尤庶人之贪者也,及利无义,不顾厥亲,以丧厥身。蚩尤惛欲而无厌者也,何器之能作?蜂虿挟螫而生见害而校以卫厥身者也。人生有喜怒,故兵之作,与民皆生,圣人利用而弭之乱,人与之丧厥身。

【译文】

哀公说:“蚩尤是发明兵器的人吗?”孔子说:“不是!蚩尤不过是普通人中有贪心的人罢了。遇到利就不顾道义,不顾念他的亲长,以致丧命。蚩尤不过是个迷恋贪欲而不知满足的人,能发明什么兵器呢?蜂、蝎一类的毒虫都带着行毒的本能而生,受到祸害就行毒报复,来保护它们的性命。人类生来就有喜怒的感情,(怒就有战斗),所以兵器的发明,是一有人类就有的事。圣人把它用到好的地方来防止祸乱的发生,普通人发展它却送了自己的命。

诗云:'鱼在在藻,厥志在饵。鲜民之生矣,不如死之久矣。校德不塞,嗣武孙子。'

圣人爱百姓而忧海内,及后世之人,思其德,必称其人,故今之道尧舜禹汤文武者犹依然,至今若存。夫民思其德,必称其人,朝夕祝之,升闻皇天,上神歆焉,故永其世而丰其年也。

【译文】

诗说:‘鱼在水草里悠然自得,却偏偏要去追求那包藏钓钧的诱饵。’又说:‘那些生活在战祸里的百姓,还不如早些死掉来得痛快些。只知道逞兵违反德教,不知道用来止乱,还将武事传给子子孙孙。’

圣人爱护百姓而心忧天下,到后代人想起他们的德泽,就赞美他们的为人;所以现代称道尧舜禹汤文武的人,和从前的人一般,就好像他们还活在现代。凡是人民想念他们的恩德必定也赞美他们的为人,早晚都为他们祈福,祈求的声音升到皇天,天神很欣喜,所以使他们的世代长久而使他们的年成丰收啊。

夏桀商纣羸暴於天下,暴极不辜,杀戮无罪,不祥于天,粒食之民,布散厥亲,疏远国老,幼色是与,而暴慢是亲,谗贷处穀,法言法行处辟。殀替天道,逆乱四时,礼乐不行,而幼风是御。历失制,摄提失方,邹大无纪。不告朔於诸侯,玉瑞不行、诸侯力政,不朝於天子,六蛮四夷交伐於中国。

【译文】

到了夏桀商纣,对天下人凶残;虐待杀戮无罪的人,连对上天都不怀好意,百姓们不能安居而和亲人离散;疏远有经验的老成人,接近年轻献媚的人,和暴虐轻慢的人亲密,邪恶的人处在禄位,正言正行的人反而被治罪;歪曲废弃了天道,扰乱了四时的节序;礼乐都废止了,只喜欢听靡靡之音;历法失了制度,以致摄提星所指的方位和历法不符,而什么时候是正月也没有固定的顺序;不能将历法颁给诸侯,也不能颁布主给诸侯以确定他们的爵位;诸侯之间各自以力相争,不再朝貌;四周的野蛮部落都纷纷侵犯中国。

於是降之灾;水旱臻焉,霜雪大满,甘露不降,百草〈歹焉〉黄,五穀不升,民多夭疾,六畜饣卒胔,此太上之不论不议也。殀伤厥身,失坠天下,夫天下之报殃於无德者也,必与其民。"

公惧焉,曰:"在民上者,可以无惧乎哉?"

【译文】

在这种情形下,上天就降下了灾害:水灾、早灾都来了,霜雪下得过了头,甘露又不降;百草枯黄,五谷都没收成,人民多天折疾病,六畜也病倒长瘤,这些是上古时代的人提都没有提到的事。而暴君本身也受到伤害,丧失了他们的天下。天下给予这些无德暴君的报应,必定是依照他的民意的。”

哀公受惊变色说:“在人民之上当君主的人,能够不警惕吗?”

【大戴礼记少閒第七十六】

公曰:"今日少閒,我请言情於子。"子愀焉变色,迁席而辞曰:"君不可以言情於臣,臣请言情於君,君则不可。"

公曰:"师之而不言情焉?其私不同。"子曰:"否,臣事君而不言情於君则不臣,君而不言情於臣则不君。有臣而不臣犹可,有君而不君,民无所错手足。"

【译文】

哀公说:“今天稍微闲一些,我想向你说说我的心情。”孔子恐怕犹豫的,离开他的坐席而表示不敢当:“君主不可以向臣子诉说心情,臣子倒想向君主诉说心情呢!君主却不可以这么做。”

哀公说:“对老师也不能说自己的心情吗?这和君臣之间一般私人谈话毕竟不同啊。”孔子说:“不,臣子事奉君主而不向君主表白他的心情,就不成为臣子;君主也向臣子表白心情,就不成为君主。有的臣子不像臣子,还过得去;做君主不像君主,百姓就是举手投足,也不知该怎么办了。”

公曰:"君度其上下咸通之,权其轻重居之;准民之色,目既见之;鼓民之声,耳既闻之;动民之德,心既和之;通民之欲,兼而壹之;爱民亲贤而教不能,民庶说乎?"

子曰:"说则说矣,可以为家,不可以为国。"公曰:"可以为家,胡为不可以为国?国之民、家之民也。"

【译文】

哀公说:“做君主的区别尊卑,使上下都能互相通达;权衡事物或刑罚的轻重,使臣子处于应处的地位;观察百姓的生活,眼睛已经看到;鼓励人们说话,耳朵已经听到了;发扬人们的德性,心意已协和了。沟通人们的愿望,把它们归纳起来;爱护百姓,亲近贤人,而帮助那些无能的人,百姓也许会喜悦吧?”

孔子说:“喜悦是会的,只是可以用来治理大夫的家,而不能用来治理诸侯的国。”哀公说:“可以用来治家,为什么不能用来治国呢?诸侯国的人,也就是大夫家的人啊。”

子曰:"国之民诚家之民也;然其名异,不可同也。同名同食曰同等。唯不同等,民以知极。故天子昭有神於天地之间,以示威於天下也;诸侯修礼於封内,以事天子;大夫修官守职,以事其君;士修四卫,执技论力,以听乎大夫;庶人仰视天文,俯视地理,力时使,以听乎父母。此唯不同等,民以可治也。"

【译文】

孔子说:“诸候国的人当然也就是大夫家的人。但是诸侯和大夫的地位名声不同,就不可混为一谈。名位、食禄相同,才是同等。由于不同等,人们知道怎么做才适当。所以天子祭祀天地间的神祗,让天下人懂得天子的威严;诸候在他封土之内修明礼仪,来事奉天子;大夫治理他们主管的政事,格守职分,来事奉他们的国君;士要做好保卫四境的事,维持他们的技艺比赛的能力,来听大夫的指示;百姓观看天象的变化,和地理所适合的,尽力做各季节中该做的事来听从父母的吩咐。这样,正因为有各种不同的等级,所以人们可以治理。”

公曰:"善哉!上与下不同乎?"子曰:"将以时同、时不同;上谓之闲,下谓之多疾。君时同於民,布政也;民时同於君,服听也;上下相报,而终於施。大犹已成,发其小者;远犹已成,发其近者;将行重器,先其轻者。先清而后浊者,天地也。天政曰正,地政曰生,人政曰辨。苟本正则华英必得其节以秀孚矣,此官民之道也。"

【译文】

哀公说:“好啊!君和臣有不同吗?”孔子说:“有时候相同,有时候不相同。就像君上订些规则来预防祸患,臣下却以为太麻烦。君有时和民相同,就像君主施政时,必以民为主体;民有时和君相同,就像臣民体会君主的用心而服从政令。上下是相对的,但其极致是只求施予而不问报答的。伟大计划的完成,是先从小的地方着手的;长远计划的完成,是先从近的地方着手的;要送贵重的礼物,是先从轻微的礼物送起的。天的生成,是先清而后浊的。上天的职责是定下原则,土地的职责是生成万物,人类的职责是辨别事物。要是根本正确,那么花朵必定能按时节而生长的,这就是管理人们的道理了。”

公曰:"善哉!请少复进焉。"子曰:"昔尧取人以状,舜取人以色,禹取人以言,汤取人以声,文王取人以度,此四代五王之取人以治天下如此"。

公曰:"嘻!善之不同也。"子曰:"何谓其不同也?"公曰:"同乎?"子曰:"同。"公曰:"人状可知乎?"子曰:"不可知也。"

【译文】

哀公说:“好啊!请为我作进一步的说明。”孔子说:“从前尧凭面貌来选择人才,舜凭表情来选择人才,禹王凭言语来选择人才,汤王凭听音来选择人才,文王凭器度来选择人才,这是四代五王选择人才来治理天下的方法。”

哀公说:“啊呀!五王取人的好处这么的不同!”孔子说:“怎么说不同呢?”哀公说:“相同吗?”孔子说:“相同(他们都是体察其内心的)。”哀公说:“从人的外貌可以了解他们吗?”孔子说:“不能知道。”

公曰:"五王取人,各有以举之,胡为人之不可知也?"子曰:"五王取人,比而视,相而望。五王取人各以己焉,是以同状。"

公曰:"以子相人何如?"子曰:"否,丘则不能五王取人。丘也传闻之以委於君,丘则否能,亦又不能。"

【译文】

哀公说:“五王选拔人才,都各有所举荐,还有什么人是不可知的呢?”孔子说:“五王选拔人才,都是先与他们亲近再来观察,仔细衡量再加察望。五王选拔人才,都各以他们自己认为的善为标准,所以选拔的都是同样的善良的人。”

哀公说:“您来相人怎么样呢?”孔子说:“不行,我不能像五王一样的选拔人才,我不过是传达我所知的道理供您参考而已,我自己不能看人,也不能像五王一样以自己为标准来考察别人。”

公曰:"我闻子之言始蒙矣。"子曰:"由君居之,成於纯,胡为其蒙也?虽古之治天下者,岂生於异州哉?"

昔虞舜以天德嗣尧,布功散德制礼。朔方幽都来服;南抚交趾,出入日月,莫不率俾,西王母来献其白琯。粒食之民昭然明视,民明教,通于四海,海外肃慎北发渠搜氐羌来服。

【译文】

哀公说:“我听您的话,开始有点糊涂了。”孔子说:“由您(做君主的)处在选择贤良的地位,只要专心自会成功,怎会弄得糊涂呢?就是古代治理天下的人,难道他们是生在别的世界吗?”

“从前虞舜以他天赋纯良的品德继承尧的地位,施展天功,发扬九德,制定五礼,远在北方的幽都也来归顺;又安抚南方的交趾,东西一直到日出月入的地方,没有不遵循听命,连西王母也来献上白玉的管子。百姓对事理都看得明白,人们都发扬圣人的教化,流传到四方荒远的地区,连四荒之外的肃慎、北发、渠搜、氐、羌都来归顺。

舜崩,有禹代兴,禹卒受命,乃迁邑姚姓于陈。作物配天,修使来力。民明教,通于四海,海之外,肃慎、北发、渠搜、氐、羌来服。

禹崩,十有七世,乃有末孙桀即位。桀不率先王之明德,乃荒耽于酒,淫泆于乐,德昏政乱,作宫室高台汙池,土察,以民为虐,粒食之民惛焉几亡。

【译文】

舜帝逝世,又有大禹接着兴起,禹终于接受天命,就把舜的后嗣一姓姚的一迁到陈邑。创造了一些合于天意的事物,修明文德,努力建设。人们都能发扬禹的教化,流传到四方荒远的地方,连四荒之外的肃慎北发渠搜氏羌都来归顺。

大禹去世,传了十七代,有末代王孙桀继承王位。桀不遵循先王的光明德性。反而沉迷于酒,放纵于靡靡之乐,德性昏迷、政治紊乱,还兴建太多宫室,筑了高台,挖了酒池,虐待人们,把他们看得一文不值。百姓都迷乱得几乎不能生存。

乃有商履代兴。商履循礼法,以观天子,天子不说,则嫌於死。成汤卒受天命,不忍天下粒食之民刈戮,不得以疾死,故乃放移夏桀,散亡其佐。乃迁姒姓于杞。发厥明德,顺民天心啬地,作物配天,制典慈民。咸合诸侯,作八政,命於总章。服禹功以脩舜绪,为副于天。粒食之民昭然明视,民明教,通于四海,海之外肃慎、北发、渠搜、氐、羌来服。

【译文】

于是有商履接着兴起,商履遵循礼节法制,做给夏桀看,夏桀不高兴,还几乎送掉性命。成汤最后接受上天给予他的使命,不忍心天下的百姓不断受到杀戮,不能因病而死,所以就把夏桀放逐了,而且把辅佐夏桀的大臣也一起造散放逐,把姓蚁的子孙都到杞去。他发扬那光明的德性,顺从天意,努力耕作,创造许多合乎天意的事物,制定一些法制来爱护人民。把诸候团结起来,创造了八种政治制度,自己在西向的堂屋下达命令。重现大禹的功绩。重修帝舜的事业,来帮助天道的张扬。天下的百姓对这些看得清清楚楚,人们都发扬汤的教化,传播到四方荒远的地区,连远在四荒之外的肃慎、北发、渠搜、氐、羌都来归顺。

成汤卒崩,殷德小破,二十有二世,乃有武丁即位。开先祖之府,取其明法,以为君臣上下之节,殷民更服,近者说,远者至,粒食之民昭然明视。

武丁卒崩,殷德大破,九世,乃有末孙纣即位。纣不率先王之明德,乃上祖夏桀行,荒耽於酒,淫泆於乐,德昏政乱,作宫室高台汙池,土察,以为民虐,粒食之民忽然几亡。

【译文】

成汤逝世,般代的德教稍微破损了一点,传了二十二世,又有高宗武丁即位,高宗打开成汤的档案,拿出汤王那完善的法制,作为君臣上下的准则,般代的人民就更加顺服了,以至教化所及的人都觉得愉悦,而远方的人也都纷纷归向,天下的人民也都看得清清楚楚。

武丁逝世,般代的德教受到严重的破坏,又传了九代,于是有末代子孙纣王即位。纣王不遵循汤王武丁的光明的德性,反而去效法古时夏桀的行为;沉迷酒车,德性昏述,政治紊乱,还兴建许多宫室,筑了高台,据了酒池,把百姓当作粪土草养一般不在意。天下百姓,一下子变得活不下去了。

乃有周昌霸,诸侯佐之。纣不说诸侯之听於周昌,乃退伐崇许魏,以客事天子。文王卒受天命,作物配天,制无用,行三明,亲亲尚贤。民明教,通于四海,海之外肃慎、北发、渠搜、氐、羌来服。

君其志焉,或徯将至也。"

公曰:"大哉,子之教我政也;列五王之德,烦烦如繁诸乎!"

【译文】

于是有周昌起来领导诸候,许多诸候都帮助他。纣王不喜欢诸侯服从周昌,周昌就退讨伐无道的崇候和许魏,仍然恭敬的服事天子。文王毕竟还是接受了上天赋予他的使命,创立了一些配合天意的事,禁止一些奢侈浪费的器物,祀奉天上垂象的目月星,接近亲族、尊敬贤人。百姓都发扬文王的教化,流通到四方荒远的地区,连四荒之外的肃慎、北发、渠搜、氏、羌都来归顺。

只要您立定志向,以前五位圣王政治的实现,只不过是早晚的事情。”

哀公说:“伟大!您教我的这些政治道理;列述古代五位圣王的德教,头绪多得像蚕丝的端绪一般!”

子曰:"君无誉臣,臣之言未尽,请尽臣之言,君如财之。"曰:"於此有功匠焉、有利器焉、有措扶焉,以时令其藏必周密。发如用之,可以知古,可以察今;可以事亲,可以事君;可用于生,又用之死。吉凶并兴,祸福相生,卒反生福,大德配天。"

【译文】

孔子说:“请您先别称赞我,我的话还没说完,等我说完之后,您在裁断吧。”又说道:“现在,有很工巧的匠人,很精细的工具,有很得力的帮手,把握时机,好好隐藏着一必定要藏得很周密。到了发动起来运用它,那么可以知道往古,察见当今;可以用来事奉亲长,又可以用来奉君主;可用于服务生人,又可用于纪念死者。吉凶是相对而发生的,祸福也是循环相生的,能够终于反祸为福,就要靠那合于天意的大德了。”

公愀然其色曰:"难立哉!"子曰:"臣愿君之立知如以观闻也;时天之气,用地之财,以生杀於民,民之死不可以教。"

公曰:"我行之,其可乎?"子曰:"唯此在君。君曰足,臣恐其不足;君曰不足,臣则曰足。举其前必举其后,举其左必举其右。君既教矣,安能无善。"

【译文】

哀公的表情变得很凝重的说:“真难办啊!”孔子说:“我希望您能确立您的知识,而以此作为标准来观察听闻外界的事物,把握天气的变化,利用土地的生产,来教育人们或诛杀一那些被诛杀的人,是无法教化的人。”

哀公说:“我照这样做,行吗?”孔子说:“只有您才能这么做。您如果认为足够了,我却还耽心有不足够的地方;您如果认为不足够,我却要鼓励您已经足够了。当您任用了前面的人,可是也别忘了后面;当您任用了左边的人,也别忘了右边。您既然教化了他们,那会还有不善的人呢?”

公吁焉其色曰:"大哉,子之教我制也。政之丰也,如木之成也。"

子曰:"君知未成,言未尽也。凡草木根鞁伤则枝叶必偏枯,偏枯是为不实。穀亦如之,上失政、大及小人畜穀。"

公曰:"所谓失政者,若夏商之谓乎?"子曰:"否,若夏商者,天夺之魄,不生德焉。"

【译文】

哀公换了口气很严肃的说:“伟大啊!您教了我这些法制。政治的兴盛,正如树木的成长,不是一下子就可以长成的啊。”

孔子说:“您知道的还不全,我的话还没有说完。凡草木的根本受到伤害,那么枝叶必定都枯萎,枝叶都枯萎了就不会结果。为政的道理也是一样,君上的政治不上正道,那么就会影响到小老百姓和牲畜谷物了。”

哀公说:“您所说的政治不入正道,就是像夏桀商纣那样子吗?”孔子说:“不是,像夏桀商纣的样子,根本就是上天夺走他们的魂魄,连一点德性都谈不上。”

公曰:"然则何以谓失政?"子曰:"所谓失政者:疆蒌未亏,人民未变,鬼神未亡,水土未絪;糟者犹糟,实者犹实,玉者犹玉,血者犹血,酒者犹酒。优以继愖,政出自家门,此之谓失政也。非天是反,人自反。臣故曰君无言情於臣,君无假人器,君无假人名。"公曰:"善哉!"

【译文】

哀公说:“那么怎样才是政治不入正道呢?”孔子说:“所谓政治不入正道:是指国家的领土完整,人民仍然爱国,祖先的宗庙还在,水土还没有涸塞;而糟还是糟,实还是实,玉还是玉,血还是血,酒还是酒(还不致混乱得酒糟不分,玉石无别)。只是君主优游而且乐此不疲,政令由大夫来下达,这才叫做失政。这不是天意反常,而是自己反常而已。所以我说:君主不可以向臣子抒发他的情绪,君主不要将权势落在别人手里,不要将威望落在别人身上。”哀公说:“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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