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平与正义之解：当孩子问及，我这样回答

什么是公平？

昨天晚上我跟我家小朋友展开了一次很有意思的对话，我整理分享给大家，有小朋友的家长，请耐心看完，应该会有启发。

昨天晚上我们晚饭吃得有点饱，于是我们下楼散步。

我看到他有点不开心，就问他为什么不开心。

他抱怨说，因为这次足球比赛拿了奖牌，但是球队中，有几个没有上场的小朋友也同样拿了奖牌，还有一个小朋友，因为比赛之前腿受伤了，几场比赛都没有来现场，也一样拿到了奖牌，所以他觉得这太不公平了。

为什么他们在场上的小朋友这么拼命努力才获得了奖牌，而其他队友没有努力却获得了同样的奖牌。

我儿子的抱怨，让我们突然意识到，他开始有了“公平”的概念，这挺好。

那怎么回应他这个关于“公平”的问题呢？

我一时也没想好，于是我开启了苏格拉苏式反问。我问他，你觉得什么是公平呢？他说，奖牌应奖励给努力了的人，这样才是公平的。

我说，好像亚里士多德也是这么认为，亚里士多德说的是：正义就是给一个人他应得的东西。就像你说的，奖牌就应该给参与了比赛，并且努力了的人，所以，那些没有参加比赛，甚至都没有来现场的小朋友，就不应该得到奖牌。我觉得你的想法跟亚里士多德的说法很像，但是这显然不能说服他。

我继续问，你认为在比赛中，是公平重要，还是团队更重要呢？他还是坚持说，公平更重要。眼看着没办法说服他，我换了一个思路。我问他，那些没有上场比赛的小朋友，是因为他们不想上场比赛吗？

他说：当然不是。

我说，如果我们换个位置，假如你很想上场比赛，但是教练没给你机会，你心情会怎么样，会不会很伤心。他说，当然会。这里有一个小故事，小时候他也作为替补球员参加过足球比赛，所以，他很清楚作为替补，坐冷板凳，没办法上场比赛的心情。

我继续问，对于那些非常想上场比赛，但是没有机会上场比赛的小朋友，如果我们把奖牌作为一个补偿，补偿他们没有上场失落的心情，你觉得可以吗？他说，这样好像也可以。通过角色的切换，他好像没有之前那么坚定了，那些没有上场比赛的小朋友，也应该拿到奖牌，这好像也是公平的。

但问题还没有结束，我回到了一开始的问题，我问他，你为什么会认为，你在场上努力了，更应该拿到奖牌呢？这可能是因为，你觉得，你的努力和奖牌的关系更大，而那些没有上场的小朋友，他们没有为获得奖牌而付出努力。所以，你的努力是用奖牌，或者说比赛结果来衡量的，因为这是比赛，有了奖牌，所以你觉得你的努力更重要，对不对。他说，好像是的。

我继续问，我说，假如，这不是一场比赛，只是一个游戏，而且是一个特别好玩的游戏，没有奖牌。

而且参与游戏的资格不是每个人都有，而是非常幸运的小朋友才可以参加，那些没有选上的小朋友就没办法参加，只能看着别人玩。但是有一个小小福利，就是没有参加游戏的小朋友，可以得到一颗棒棒糖，作为他们没有参加游戏的补偿。这个时候，你是选择吃一颗棒棒呢，还是要去参加游戏呢？

我儿子说，当然是参加游戏，谁想吃棒棒糖。

那我问他，这个时候，你会不会说，那些没有参加游戏的小朋友，吃了棒棒糖很不公平呢？他说，当然不会。

我继续问，那你觉得，要不要给参加游戏的小朋友，也每个人奖励一颗棒棒糖呢？他说，可以呀。

我说：不行。你想想，那些没有参加游戏的小朋友会怎么想。

他们会想，你们又参加了游戏，而且也拿到了和他们一样的棒棒糖，他们会不会觉得非常不公平。

我说，那些没有参加游戏的小朋友肯定会跟老师投诉，说你们又参加了游戏，还得到了同样的棒棒糖，这太不公平了。

这个时候，我儿子好像意识到了什么。

我说，你想一想，如果我们把棒棒糖换成奖牌，把比赛换成游戏，情况就完全不一样了。

如果你把足球比赛看成一场很好玩的游戏，那些没有机会参加游戏的小朋友，是不是更应该得到奖牌，而参加了游戏的小朋友，反而不应该得到奖牌，这样才是公平的，因为你们已经参加游戏了，为什么还有额外奖励呢？

所以，什么是公平？

如果公平就是让一个人得到他应得的东西。什么应得的呢？我们选择不同的评价规则和标准，得出的结论就完全不一样。如果我们更看重比赛结果，那么为了结果而付出了努力的人，就应该得到更多奖励；如果我们更看重体验，那么因为没有机会体验的人，就应该得到更多奖励，这都是公平的。

场上的小朋友更看重结果，而场下的小朋友更看重体验。于是，他们可能基于同一种公平原则，得出两个截然相反的结论。

那你觉得获得奖牌重要？还是参加比赛，享受比赛更重要呢？他想了想说，还是参加比赛、享受比赛更重要。经过这一番讨论，小朋友没有了不开心，反而觉得自己因为参加了比赛，有些庆幸。

这是我跟小孩的一次有趣的对话，当然中间进行了一些语言加工。

公平和正义是一个很复杂的概念，有兴趣的小伙伴可以翻看我之前的桑德尔哲学系列，里面有关于“正义”更加哲学的讨论。

而我之所以想到游戏的例子，也是因为最近刚好读到一本书《有限与无限的游戏》，这本书我也推荐过。

作者说：世上至少有两种游戏。一种可称为有限游戏，另一种称为无限游戏。

有限游戏以取胜为目的，而无限游戏以延续游戏为目的。如果你追求的仅仅是目的，就很可能忽视体验的重要性。

哲学家狄尔泰说：人生是体验的总和，不是经验的集合。

我们其实也可以说：人生是体验的总和，而不是目的或者结果的集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