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侠巨著《无忧公主》深度解读:萧逸笔下江湖世界的魅力所在

大江上蒸腾着白茫茫的雾气,大船悄悄地起锚了。

船上包乘着鄱阳王朱葆辰的宝眷:老夫人沈娘娘、公主朱翠、公子朱蟠以及史银周等护卫人员。只因“内厂”提督曹羽奉司礼太监刘瑾之命,要将“鄱阳逆王全家满门押解进京听审”,故仓皇出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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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怎么回事?”史银周瞪着船老大,显然,他对船上另搭乘一位客人不能容忍了。船老大讷讷道:“船过洞庭时,上了一位客人,他有病……”“你好大胆!叫他下去!”史银周发火了。走来了公主朱翠,却坦然地说:“就任他去吧,除非他现出敌意,不可侵犯他!”这位公主,人称“无忧公主”,风姿绰约,一身武功甚是了得。

“哧哧!”岸边有人向船上发来一双“蛇头白羽箭”,穿窗而入。朱翠手腕乍翻,已把眼前的暗器操在手里,然后施开“踏波功”,一连两三个漂亮利落的起落,投向了大片芦丛。随着一声惨厉的号啕,发箭人便昏了过去。这一霎间,两股劲风向朱翠袭来,她侧身振腕,一连伤毙多人。可是一个念头闪过脑际:中了诱敌之计了!就在脚尖一踏入大船时,被眼前的情景吓呆了:两个“内厂”持剑的武士,正在推小主人卧舱的门,奇怪的是,两人作出跨出的姿态却不曾移动——原是被人点了穴,而船上的人竟一无所知。朱翠轻叹了一声:“想不到船行大江之内,竟会遇见仗义拔刀的高人。”

朱翠微理了一下仪容,径向搭船病人所住的边舱而去。原来,他就是武林中最负盛名的海无颜!传说他英俊潇洒,却又冷酷无情,著名侠女“燕子飞”潘幼迪曾为他消极憔悴,弃家出走。他的病,其实是伤。他背后的志堂穴上,有个梅花状的紫色痕迹,能够具有这种掌记功力的,必是一个十分厉害的角色,而在这般掌力之下逃生的人更是奇人!海无颜冷冷地道:“当今皇帝昏庸无度,身边那群奸宦,哪个不是势利小人!令尊此番落在他们手中,只怕凶多吉少了。公主应设法把母弟照顾妥当才是上策。”一片殷红的阳光透过纸窗,天已大亮了。海无颜悄然而去,留笺上也不过是“顿舟安驿,小心曹贼”几句话。朱翠十分失望地苦笑了一下:“原以为他会继续留下来帮我们对付曹羽的,现在他竟然走了。”

船泊汉阳,已近亥时。

侍卫下船雇来四辆马车,朱翠、史银周觉得其中的两辆有点靠不住,为了不打草惊蛇,便驱车前行了。约莫走了六七里,乔装车把式的小老头发难了,在这一刹那,曹羽带着泼刺刺的几十骑疾驰而来。史银周等与曹羽手下激战。眼看史不敌,朱翠忍无可忍,避既不可,只好速求一战。曹部“千手太岁”郭元洪一声怪笑迎来。双方在一度火爆快速地接触后,渐趋平静。曹羽狞笑一声:“时间不多,姜都卫,命你立刻出手会同郭都卫联合将叛逆公主拿下!”形势对朱翠极为不利。就在这紧张迫人的时刻,空中传来一阵清晰的笛音。曹羽神色为之一呆。来人是个瘦长少年,像是哑人,手拿一枝白玉长笛。曹羽会意地笑道:“见笛如见人。这是本座与令主的昔日交情,老夫明白。”遂勉强地笑了几声。少年暗示要得到什么,曹羽顿时神色黯然。经过几番眉来眼去的争执,曹羽无奈地叹息道:“既然与令主有约在先,老夫遵命就是了。”又怒视朱翠一眼:“今夜之后,老夫还要拜访!”言罢,领人撤离而去。朱翠面对这奇怪的场面和人,茫然无措,道声“后会有期”,正要起驾,不意那少年竟自横身拦于车前,扬了一下玉笛,指一下远处,又指一下朱翠,流露出不容商量的神情。拗他不过,她只得答应去见他的主人。两人在深过一人的芦花丛里前进。“你主人呢?”朱翠不再移动。少年摇摇头,脸上带着似笑不笑的表情。她陡地一怔,暗忖糟了。少年霍地腾起,向左侧芦丛中逃去。朱翠急返原处。

现场一片狼藉。朱翠眼前一黑,差点昏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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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雨中,朱翠来到客栈。启开门扇,海无颜已在等候她。“你真是神通广大,居然知道我住这里。”朱翠好奇了。“凭我对你的感觉。”海无颜说,“这两天我把一切都打听清楚了,我所以未能代你尽力,那是因为……”朱翠点头道:“那是因为你身上的伤!”海无颜冷冷地道:“你可听说过‘一心二点三梅花’这句话?这非只是三种厉害的内功手法,还代表了三个当今黑道上最负盛名的前辈人物,就是不乐帮的三位帮主。几乎还不能确定现今江湖上有人能胜过他们的。我的伤,就是他们中的一位所赐。这恨,永远难忘!”想到母弟身处危境,朱翠如坐针毡。“公主不必惊慌。”海无颜道:“以我的经验,令堂与小王爷落在他们手上,远比落在曹羽手上要安全得多,他们会用人质向曹羽勒索,但不会交出人质。他们的所作所为,常常匪夷所思。亲手拜领过三位帮主盖世神功而能活着回来的,近年来只有一人,就是我!”他的脸上交织着沉痛和隐恨,讷讷道:“这三人如今都已年过七旬了。最长的一个,人称‘白鹤’高立,轻功举世无匹,尤善梅花掌;第二人为一女流,即‘妙仙子’风来仪;最后一人也是个难惹的魔头,叫宫一刀,有一刀奔雷之势。我现在正密切注意不乐帮和曹羽双方的一切,会随时与你保持联系。”说完,像一只风中的纸鸢,双臂开合之间,已穿出窗外。

劫持鄱阳王家眷的正是不乐帮的第一弟子吴明。此刻,他代表不乐帮与曹羽谈判,遭围攻致伤。逃出,却被朱翠用快速手法点中“麻”、“软”、“定”三处穴门,封闭在一个石洞里。不知什么时候,海无颜闪入石洞,解开穴道,微微点头道:“久仰不乐帮武功天下知名,那就请教了。”说罢,双拳微抱,湛湛的眸子向吴明逼视过来。吴明一连几招,都被海无颜识破,大怒:“你不是要见识不乐帮的绝技吗?只是当你见过后,怕也不能例外!”海无颜一咬牙:“我不后悔,只要你自信能胜过我。”吴明遂施展了本门不传绝技“醉金乌”。海无颜连破几招,尽管他的前襟被撕裂、流血,但他感到欣慰,多年来苦心积虑幻想出来的破解对方的招法,似乎已有了收获。在权衡利害得失之后,海无颜劝说朱翠将吴明放了,并对她说:“有关你母亲弟弟的事,你无须担心,我自有安排。”朱翠默默地点着头,心里一时也想不透,何以面前这人,对自己竟能产生如此大的安抚作用,敢情自己的内心深处,早已种下了他的影子。海无颜微笑着说:“你是一个很美的女人!我会永远记住你的!”说完,转身去了。

“镇武将军”常威、常孟父子曾受鄱阳王知遇之恩,然而此刻却与曹羽互通声气,设计诓骗朱翠上了安排好的马车,准备送致曹羽。半路遇一黑衣女子要求搭乘,常孟正想拒绝,却碍不住朱翠的脸面,只得接受。黑衣女子告诉朱翠一个惊人的消息:常威父子已将她出卖。蓦然间,两股尖锐的破空声穿窗直入,朱翠长袖一拂,已将暗器击落。两女燕子般腾身掠起,落向车外。无数股流焰划空而过,马车燃起大火。埋伏着的大内卫士包围而来。两女左右厮杀,突围而走。但她们感觉到有一轻功绝好的人在暗中帮助,想弄清这人是谁,他却有极快的身法,一闪便无影踪了。根据他的朦胧外形和功夫,两女猜想就是不乐帮帮主之一的宫一刀了。“他为什么要加以援手?”朱翠疑惑了。这人果然是宫一刀,此行的目的,就是专程“请”朱翠到“不乐帮与令堂团聚”的。朱翠岂能唯命是从,当下与宫一刀动手。不料,黑衣女子着了先鞭,抽刀与宫对杀起来。“她就是那个痴情的潘幼迪?”朱翠对黑衣女子的怀疑,很快在宫一刀的话里证实了。旁观的朱翠感觉到那是一种少见的杀招,冷森森的刀气,渗合着刀上的劲风,溅飞起地上的沙粒、落叶。终于,宫一刀一声浩叹:“我总算见识了名闻天下的‘观涛阁’的不世刀法,我们后会有期!”又转向朱翠说:“令堂令弟在不乐岛一切平安,他们很希望能和你团聚。去与不去,自己拿主意吧!”随即一路倏起倏落,直向竹林逸去。在与宫一刀交手中,潘、朱两人都受了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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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女默默前进,转过了正面石峰,一道光华灿烂的银色瀑布挂在眼前,一行人影也同时出现:怒容满面的曹羽和身侧雁翅般排列着大内卫士,剑拔弩张。这情势,连一向缜密细心的潘幼迪也感到意外。曹羽摆了个奇怪的阵势,一声清叱,两女与之展开激战。朱翠已多少摸清眼前阵势的窍门,知道实中有虚,虚中有实,在连续快速的身法施展之下,九处阵台,竟为她们一一攻破。眼看“千面搜杀阵势”即将瓦解,空中传来一声响亮的哨音,曹羽和那些蓝衣卫士顷刻消逝于无影无形之中。

清晨,朱、潘两人来到白衣庵,一来治伤,二来拜访庵主李妙真。这位人称“青霞剑主”的李妙真,剑法精湛,近年来一心修禅,不再闻问武林中事。由于有常氏父子出卖的教训,朱翠实在不敢再轻易相信人,对眼前这位慈眉善目的女尼,也不敢失之大意。潘幼迪更是怀疑:她是在造给人家一个假象,来掩饰背后的行动。我一定要把这人摸清楚。

海无颜心里实在有说不出的愉快,多年来一直梦想着能有破解的“醉金乌”这套罕世绝技的一天,今天实现了!于是,他来到了眼前这家酒店 —白桑轩。然而,他却不知道,这里正蕴藏着杀机。

“西天盟主”邵一子身藏一个羊皮卷,上面是密密麻麻的稀奇古怪的凸字和一幅着色地图,记载着详尽的大宗宝藏出入之处。他花了十年以上的时间研究,仅仅一知半解。他为此也成为一些敏感的武林朋友注意的焦点。今天,他要与曾在西藏参与藏宝而唯一生还的左瞎子会面,因为只有他才能破译上面的文字。巨盗“铁马钢猴”任三阳、“岳阳剑客”顾锡恭、“澜沧居士”童玉奇和“芙蓉剑”莫愁花夫妇,或许还有别的什么人都早早地伺候着了。为避险恶,邵一子和左瞎子不断地转换地方,但追寻的人还是接连不断。先是任三阳手持流星锤率两只恶猴杀到,末了是满身是血而去;之后,顾锡恭胸带一道长有半尺的刀口,说声“后会有期”消失了。还是“澜沧居士”厉害,邵一子藏在背后的宝图竟被他巧取了过去,正当他把羊皮图卷像箭矢般投向莫愁花手上的一瞬,它却落在了另一人手里,这是海无颜。面对强大的敌人,夫妇俩只能带着极不甘心的苦笑,抱拳作别。宝图又还归到 邵一子手上。

黄果树老栈。那奇怪的文字被翻译出来了。尽管左瞎子心怀鬼胎故意放刁,但邵一子凭借他的老练和功夫,还是制服了冒充瞎子的左光斗。意想不到的是,“白鹤”高立早已窥探多时,他以雷霆万钧的势子蓦地扑过去。邵一子在对方这个扑势里,只觉得两肋一阵发热,顿时由不住发出一声呛咳,直挺挺地向前倒了下去。天昏地暗,恍惚中,他看见高立狰狞的脸和他在自己身上摸索着什么,其余什么也不知道了。

邵一子幽幽醒转的时候,海无颜那张他十分熟悉的脸现在眼前。宝图无疑地被高立拿走了。“但我在你身上发现了这张手抄的字条。”海无颜抖开了那张奇妙的字纸。这是左瞎子在灯下的译文。于无比失望伤怀之中,邵一子脸上绽开了一丝笑容,喘息着说:“那卷布达拉宫地图是落在了高立手上了,不过,除非能找到一个通晓前朝西藏王族秘体字迹的人……否则,那卷东西是没有用的。……”海无颜知道了邵老人之所以苦心孤诣地去发掘这批宝藏,立意在藏民的富强康乐,不禁肃然起敬:“我可以向你发誓,你这个未了的任务就交给我吧!”邵一子向海无颜传授了二天门武功秘笈之后,就撒手人寰。

父亲的死,母亲和弟弟的安危,不幸的事,就像是一根根尖锐的针,深深地刺扎着朱翠。房门“吱”的一声开了,闪进来黑衣窈窕的潘幼迪。“得了,你也别难受了,有个好消息要告诉你。我本来想找李妙真的,想不到偶然发现了你想找的仇人常威父子!”朱翠复仇之火被点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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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方禅寺,碧瓦飞檐,甚具规模,常氏父子在重兵守护之下,就住在这里。朱、潘两人分头掩进庙内。曹羽手下的大内卫士早就等候她们“大驾光临”。一片混战,只杀得朱翠长发披散,香汗淋漓,多处受伤。此时,她正处在火器台枪之下,万难退身。就在台枪手扬枪待放的一刹,猛地斜刺里传出深厚的掌力,台枪手被击了个踉跄。朱翠不敢恋战,直向庙外翻出,身后仍传出大片喊杀声。

夜色正浓,四野萧然。朱翠一气奔出不知多远,下意识里仿佛还有一双脚紧紧地钉着自己。忽然间身侧传出了一声冷笑。是潘幼迪?不是!借着并不十分明亮的月光,朱翠认出这是一个瘦削的妇人。“哼哼,你是曹羽一伙的?”“曹羽是什么东西!谁跟他一伙!老实告诉你,你母亲和弟弟很想见你,所以我特来带你回去。”“啊,你是从不乐岛来的?”“对了。我这次就是要把你带回去。” “休想!除非你赢了我!”“那就这么说定了。 我们以二十招分胜负,败了不许赖皮。”

这瘦女人确有神出鬼没的身法,迎着朱翠的掌势,整个人宛如无物地狂飘起来。朱翠几招落空,眼前黑影子乍然一闪,捷如电闪,交晃间已至面前,只觉得一双肩头已给对方尖尖十指抓中,朱翠轻轻叹了一声:“算了,我输了。”瘦女人说:“我给你两天时间用来报仇,到时我自会来寻你。”说完,像鬼魅一般,瞬息间已失踪影。朱翠感觉到,这是邂逅风来仪了。

天是灰蒙蒙的颜色,朱翠藏在一排苇草之间。“镇武将军”常威父子的车队浩浩荡荡驰来。朱翠忽然袭身向前。二十名卫士马上蜂拥而至。朱翠心里大急。猛可里,风来仪像火星天坠,从数丈高的树梢上纵身而下。常威父子被她摔在朱翠剑下祭了天。“快走!”风来仪大喝一声,朱翠紧跟她身后也施展一鹤冲天的轻功,拔身而起。“轰隆”一声,对方发了火枪。朱翠惊心之下,不禁对她暗存感激,若非她及时援手示警,既杀不了常威父子,只怕自己也在敌人火枪之下丧了命。

朱翠已决定随她去不乐岛,索性心情放开朗些。对方是握有权势的岛主,不如乘此一路与她套些交情,将来在岛上也可多得方便。风来仪好像对朱翠猝然间生出许多好感,一双眸子在她脸上转了转道:“不乐岛不是普通人可以随便去的,你只要不生逃走之意,我担保不会有任何人亏待你们。”她上肩不动,仅足下迈动,这是轻功中最上乘的气波功夫。朱翠虽知不能与之相比,却也不甘示弱,提聚真力,施展师门中绝顶轻功“凌波步”法,全力追赶。

水花茫茫,舟行如矢。风、朱买舟下汉阳,遭到四名大内高手的拦截。风来仪举手之间,对头顿时土崩瓦解。

这一天,她们来到肇庆地面。有位高先生早就迎候了,对风来仪躬身道:“卑职已遵嘱备好了行馆,这一阵粤江水浅,海面风大,岛主只怕要等三五天。大爷往南去了,二爷去了广西。”当下朱翠随了风来仪一径步入那幢很可观的巨宅。风来仪用手指了一下眼前的红楼道:“楼下房子很多,你自己挑一间随便住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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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翠见有一座红柱茅亭,不觉走过去坐下。不意她身子方一坐下,却把一个正在睡觉的人惊醒,他蓦地坐了起来。朱翠大吃一惊,敢情眼前这个人太可怕了:头如笆斗,眼似铜铃,一头黄发又长又乱,其貌如鬼。最可怕的是暴露在灰布长衫下摆的一双足踝已断去,只剩两截小腿光秃秃的。但他上下动作极为轻灵,宛如蛇鼠。一个人岂能练成如此身法,更何况尚是个残废,简直不可思议!这人的行为,显然说明他绝非这里的主人,而在这个怪人眼里,朱翠也不像是这里的人。几次遭遇,彼此变得友好了,甚至互相倾吐自己的隐衷。原来这怪人姓单,算起来应是当今金乌门第二代掌门宗师。现在金乌门的掌门人“白鹤”高立只是他的师弟。高立图财害命,暗算了他,剁去他的双踝,丢下海去。但单老人居然死里逃生,潜伏至今。出于对不乐帮的仇恨,单老人与朱翠决定联手消灭不乐帮。

闲来无聊,朱翠和侍女逛庙会,有个黑面头陀对她们道: “今天是十一的日子,敝寺诸佛都显灵了,二位姑娘好好进去求个签,保定将来福禄富贵。”两女随他进寺,却被引入一座偏殿,说带她们见一见逗留此间的金脸大师。大师向两女敬茶。哪知这茶竟含毒质,两人头脑阵阵发昏。金面大师将面具揭下,原来她正是“青霞剑主”李妙真。受曹羽的指使,李妙真抽剑要下毒手,蓦地,窗外传来一阵冷笑:“这可是天下奇闻,佛门善地,居然尼姑仗剑杀人!”海无颜飘身进来。等到两股无形的劲道乍一接触,李妙真才感觉对方要比自己强大得多。她一剑落空,第二剑“分花拂柳”又落空,第三剑“三环套月”再落空。她又使出极其险恶的一剑,剑上青光直如长鲸喷水,直向海无颜正面卷来。这一手出乎海无颜意料之外。只听“叮叮”两声轻响,破窗而来的一双青铜制钱都招呼在李妙真的这口长剑上,这剑被击得偏了开去。海无颜怔了怔,即刻转身由另一扇敞开的窗户纵身而出。同时,另有一人纵入禅房,是风来仪。一阵较量,李妙真不敌风来仪,只能目送风来仪领着朱翠主仆两人步出偏院,忍不住喷出一口鲜血。

夜静更深。朱翠思潮起伏,难以入睡,明天就要同风来仪前往不乐岛了,此行是福是祸,还是一个未知数。然而想到即将与母、弟团聚,又恨不能插翅而至。摸着黑,她来到桌边,正想点灯,不意手方伸出,就被另一人的手接住了。“是我。”对方用低沉的声音道。“是海兄吗?真是你!”朱翠欲喜又羞。海无颜点点头道:“今夜我要告诉你的,我也许暂时还不能去不乐岛。”“为什么?”“我好像告诉过你,关于西藏布达拉宫那件宝藏的事。不乐帮既已意图染指,我得先去布达拉宫一趟,把这事解决了,再尽全力对付不乐帮。你我内应外合,一定能成功!”

海无颜走了。一种异样的激动,像是失落了什么,朱翠向外眺望着。“嗤!”斜刺里传来一声轻笑。朱翠吓了一大跳,这房间里竟多了一人,是单老前辈。单老人道:“这一次我随你去不乐岛,错过了这次机会,只怕再想去就不容易了。”只见他身子一缩,等到朱翠注意看他时,他已遁身窗外了。

午时三刻,这艘金碧辉煌的大船,风帆饱满,乘风破浪前进着。不乐岛入口处到了。迎宾快船把一行人带到濒海而建的一座石楼边停下。二帮主宫一刀来迎。风来仪向他道:“这位姑娘是我好不容易才请来的贵客,二兄要是胆敢开罪,休怪我翻脸无情!”

一家人团聚了,整个屋子一片哭声。

不乐岛上不仅三位帮主武艺高超,就是一班头目也个个身手不凡。尤其是该岛布置的阵势十分厉害,故而岛外人有去无回。朱翠却要趁夜踏勘,不料首次夜游便遭遇了岛上专司巡夜的郭百器。此人阴险狡诈,擅施兼制百家火器。他笑咧着一嘴发黑的牙齿道:“公主所居住内外,为本岛严格管制之内,违者格杀毋论!”又借机向朱翠敲诈勒索。朱翠冷笑道:“原来这样,那就请便吧!”说时,长剑微起,直指对方。郭百器身形一摇,背后的高挑琉璃灯忽然光华大盛。俟到朱翠定目瞧时,对方已退出数丈之外。其实这只是阵法下的一个错觉,郭就在她身边咫尺之间。几招下来,郭利用阵法掩饰,占尽便宜。正当朱翠自怨自艾的当儿,耳边响起一声轻笑,像有人附唇她耳上道: “不用担心,有我在,谁也不能奈你何!你只要照我所说出招行事,保险万无一失!”朱翠按照单老人传声相告,认清郭的伎俩。郭百器做梦没有想到对方竟会看破眼前形象,慌不迭闪身就退。单老人迎面一掌击去,郭百器满脸发花,朱翠起手一剑,郭便一命呜呼了。单老人冷笑着说: “不乐岛前后有十一堂阵势,除我之外,天下再也找不出第二人能破此阵。以后每天晚上我来找你,咱们实地走走,时间一长,你就自然熟悉了。”朱翠总算适逢良机因缘,得到风来仪的垂青,更难能的是暗中得到单老人的协助指导,技艺大进。

日子似乎极其乎静地悄悄溜去了。

缓缓的拉萨江水像一匹缎子般地迤逦流过。布达拉宫第十五王扎克锡活佛全无主张,如今实际主宰西藏的,是凶恶霸道的王叔扎克汗巴。此人武功高强,一招“五行掌力”极其狠毒,曾亲手拍死了三条大犀牛,对汉人很有恶意。为了那批宝藏,海无颜带着已收服的“铁马钢猴”任三阳来了,“红羊门”绝技的硕果仅存娄全真、“澜沧居士”夫妇、“青霞剑主”来了,不乐帮的宮一刀和高立也来了,甚至还有海无颜昔日的女友潘幼迪。海无颜原是有坚毅实力的人,然而,今夜偶然见到潘幼迪之后,一颗心整个地乱了。往事一幕幕地涌向心田,谁又能体现出他内心的无限凄苦?“幼迪。”他心里频频地呼唤着,“我的心迹只怕你永远也不会明白。”心念未完,眼前却又漂起了“无忧公主”朱翠的影子。多少年来,自从负伤于高立的奇妙掌力之下,他就一直在忍受着不可思议的伤痛折磨。

宫一刀现在成了西藏大户乌苏的武术教师。乌苏想利用宫一刀对付扎克汗巴,而宫一刀则借此大张旗鼓,声东击西,以便高立能从容地取宝。

老喇嘛苏拉,曾经使除了一个漏网的左瞎子外其余七十女个参与藏宝的武士死于非命。高立找到了他,因为现在只有他能认识那卷宝图上的奇妙文字。苏拉对过去的所作所为充满了愧恨,他答应与高立合作,是希望能得到一半的数目,做些补偿的善功。

高立一连杀退了伺候已久的娄全真,扎克汗巴手下的七大弟子和“澜沧居士”夫妇,却遇到了空前强大的敌手海无颜。如今,海的武功已修炼到出神入化的境界。高立的几招均告失败,最后使出绝搭“醉金乌”手段。两个当世高手对峙,毕竟不同凡响,地层下顿时回旋出凌人的气机,细小的冰屑星子满空飞舞,更增强了现场的凌厉杀气。战到七分知胜败,高立在畏败的心情下,飞鹤般遁去。

十几大箱的宝藏现都掌握在海无颜之手。途中,海无颜打败了李妙真及其四弟子的阻截,却被扎克汗巴率众包围。厮杀肉搏,鲜血淋漓,险象环生。关键时刻,潘幼迪赶来助战。扎克汗巴的飞刀快,海无颜的剑更快,一道经天长虹,迎着扎克汗巴腾起的身子只是一绞,随即回锋入鞘。空中洒下了大片血雨。四周出奇的静,过了一会儿,人群才发出了一阵子耸动,余下的四散逃窜。现场只剩下海无颜和潘幼迪。潘幼迪眸子里含蓄着深挚的情意、伤怀、幽怨。她走了。目睹故人鸿影,海无颜深深地发出了一声叹息。

海无颜和任三阳赶着骆驼队继续走着,突然,任三阳发现雪地卧着一个汉子,不知是睡着还是死了,任三阳过去摘下他身上的酒葫芦就是一大口,一定神,眼前躺着的不是宫一刀吗?想躲哪里来得及!宫一刀最杰出的“气波刀功”已使任三阳身首异处。海无颜狂怒了,在一连闪过对方三招后,一展“二天门”的“快剑分花”。雪地里两人纠缠着一连打了几个滚儿,传出一连串刀剑交锋之声。“叭嗒!”一只拿刀的手从空中抛落,显然,海无颜的剑斩下了宫一刀仅存的那只手,海无颜骄傲地对他说道:“也许是你带口讯儿回去的时候了,我一定会到不乐岛去的!”宫一刀脸上带着凄惨的笑:“我等着你。”说完,摇晃着身子徐徐转身而去。

大批的宝藏都交到了布达拉宫,用来造福西藏人民。

不乐岛的头面人物面色都很沉重,但昔日的自豪,并非荡然无存:一流身手的人都齐了,又何患一个海无颜呢?然而,不乐岛上不断有武功高强的头目失踪,使得帮主们怀疑到了朱翠身上。风来仪则坚信:“不会是这丫头,她还没有这个功力和胆子!”旧有的阵法被布置得更为迷幻悬疑的七堂大阵所替代。不久,岛上女总管刘嫂血肉模糊地挺层在门板上。高立冷冷地哼了一声:“敌人居然混到了岛上,我们还蒙在鼓里!”帮主们细细商量了一阵,很快有了方策。

像平常一样,单老人一路蛇行来到了居住的山丘,忽然一个白发皤皤的老人正用既惊又怒的目光打量着他,这是刘嫂之夫刘公。原有几分醉意的单老人一怔,多少年前正是他下的毒手。单老大恨透了他,手下绝不留情。几个回合下来,单老人一只瘦腕像一条怪蛇似的已紧紧攀住刘公的颈项,接下来一股巨力发自铁腕。刘公骨折筋摧。单老人内心畅快极了,只是高兴得太早了一点,他太大意了。一人猝然现身,高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两只手一正一反同时拍在单老人背上,手法之快、狠、利落,武林罕见。单老人只觉全身奇热,丹田如绞,已经体会到力不从心了,不得不暂时打消强烈的复仇之意,直由草地拔起,向后侧方纵去。高立运起“凌空踩云步”轻功,向着对方身后就是一掌,不过,被他掌力击了个窟窿的,只是一件半长不短的衣衫而已。风来仪目睹此景,凄然一声:“他双足已失,这么多年来竟然还活着,可怜啊!你何忍再对他下此毒手!”高立想不到风来仪会有这一说,冷笑拂袖而去。

“扑通”一声,单老人由朱翠居住的宅墙上掉了下来。朱翠迎了出来。老人下颏胸前沾满了血,断断续续地说:“是高立……我中了他的暗算,……我怀疑他……已经练成了……鹰翅功……”这一次,他深深地垂下头去,不再动了。

吴明给朱翠带来了不好的消息:“大内曹贼已秘行来岛,日来与高爷聚谈甚殷。殿下阖府危矣。”朱翠魂飞魄散,单手持剑,快速向母亲居住处赶来,却遭大内卫士的阻击。

内堂里,曹羽正威胁沈娘娘母子,要他们“起驾”。猛可里,只听见侧面窗扇间“喀喳”一声爆响,随着破碎而开的窗扇,一条人影电闪而入,现出了纤细婀娜的一名少女,“燕子飞”潘幼迪赶到了。曹羽亲自上阵,一连劈出三剑,把潘幼迪从正、左、右三面皆控制在剑势中。这时,朱翠直由堂屋前穿身进来,只见她披头散发,鬼也似的狰狞,虽然克敌制胜,将两层院落的强敌一一手刃,自己也多处挂彩。两女合力对曹羽,二力一剑,“八”字形地把权倾一时的曹羽,看守在一个死角里。这一霎间的感受,是他从未曾有过的,死亡的阴影就在脑海里,潘幼迪雁翎刀霍地扬起,曹羽的一只左手齐腕被削落,紧接着朱翠一剑,深深地扎进了他的前心,剑拔,血标。

阳光炫耀着白沙。高立和海无颜已相峙多时,海无颜的身法,是超乎“醉金乌”之外,高立也不含糊。海的“金刚指”参合着“二天门”的“洗髓”功力,高的五指一划却为其苦练经年的“鹰翅功夫”。真是并世无双的功力!两个身子明明已错开,偏偏海无颜的身子竟在错开的一瞬,霍地倒仰过去,两手随着倒仰的身躯同时击出,“噗”地按在了高立的背后两肋之间。在场的人的心都被震撼住了,双方再一次面对地站立时,高立已是神采黯然,真气已散: “小伙子……你赢了……这不乐岛从今天起,是你的了。”这位称雄天下的黑道武林魁首直直地倒了下去。

风来仪对于师兄的死,并没有太多的悲伤,这个结局是她早已预料到的。她想通了一切,选择了“活下来”的一条路。她犯了太多的杀孽,亏欠人们太多,此番洗心革面,应该是补偿的时候。她带着弟子吴明大方地拜会了海、潘、朱诸位,然后告别了不乐岛,扬帆而去。

不乐岛如今已改名为快乐岛,如今的三位岛主海无颜、潘幼迪、朱翠上下一心,共同经营,这岛的实力较之昔日更为坚强。它与过去相比,最大的不同,就在这个“乐”字。

作品鉴赏

新武侠小说的古典背景往往为爱情题材的处理带来很大局限性。而这部作品冲破传统的限制,于武林正邪对立和朝廷忠奸冲突的刀光剑影之中,穿插了一则皇家公主、风尘女侠和大侠士海无颜之间缠绵悱恻的三角爱情故事,不能不使人对作者萧逸在艺术上的大胆创新感到钦服。

无忧公主在患难之际初识化名“水先生”的海无颜,已对他有了“深刻的印象”。作者牢牢把握了公主朱翠异于常人的风华气质,以没有让她在见到海无颜的英俊外表和超人武功、得到海无颜暗中帮助时悠然神往,也没有让她在亲手为海无颜疗伤,“第一次与一个男人如此接近”时怦然心动。只是海无颜的悄然离去和那张“西山翠冷、苍海无情”的留言,才使这个名满武林的大侠士在公主心中刻上了重重的一笔。后来,朱翠在家人失踪、走投无路时,得到海无颜的帮助;在怒火难耐,打算以吴明向不乐帮寻仇时,又得到海无颜的指点,两人的感情有了升华。潘幼迪正是在这种情况下出场的。朱翠想到了潘幼迪而自制,海无颜想起旧日情人而分心,这是朱、海感情发展的又一层次。

潘幼迪满怀侠义之心,助朱翠杀出曹羽包围,两个女子进而义结金兰。萧逸在这里没有描述爱情带来的嫉妒和嫌隙,却展示了两个暗暗爱着海无颜的女子那种女人之间惺惺相惜的爱、理解和同情。这就使作品中女主人公朱翠的形象更加丰满,性格更具特色,又为海、朱感情的进一步发展留下了悬念。

如果说海无颜和朱翠之间的感情由海对朱翠的一次次援手,一回回交谈而步步递进,那么他和潘幼迪之间的感情却由于潘对海的暗中相助和当面摩擦而大起大落,矛盾重重。在这里,作者触及了武侠作品中罕有触及的“情爱”与“性爱”关系的深层主题。作品中屡屡提及的海无颜“凄惨的笑”、不愿告人的“隐私”终于在海、潘的一次交谈中被点明了,这就是海无颜自谓“我已成了废人!”在海无颜看来,没有性爱就没有爱情。因此他从不乐岛负伤归来后,狠心抛弃潘幼迪,逼得这位风尘女子出家为尼,后又流落江湖。“苍海无情”之“雅号”由此而来。而海无颜和朱翠之间的情感发展虽然极有层次,但也充满了自制和他隐意识中的性自卑。

作者没有正面回答性爱和情爱的关系这个重大的问题。不过他笔下的故事,却表达了作者心中“情爱”可以高于“性爱”的主张,展示了一种爱情高于一切的境界。潘幼迪初听海无颜的自白之初,即表现了不理解。及至后来海、潘同上不乐岛,协助朱翠战胜曹羽和不乐帮;海无颜、潘幼迪、朱翠同为快乐岛主,读者完全可以想知爱情获胜,皆大欢喜的结局。这则离奇动人的爱情故事在触及了爱情的深层主题后,并不是带着遗憾和疑虑结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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