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子家语》十卷:原文+译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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礼运第三十二

孔子为鲁司寇,与于蜡。既宾事毕,乃出游于观之上,喟然而叹。言偃侍,曰:“夫子何叹也?”孔子曰:“昔大道之行,与三代之英,吾未之逮也,而有记焉。”

【译文】

孔子担任鲁国司寇时,曾参与蜡祭。宾客走了以后,他出来到楼台上观览,感慨地叹了口气。言偃跟随在孔子身边,问道:“老师为什么叹气呢?”孔子说:“从前大道通行的时代,及夏商周三代精英当政的时代,我都没有赶上,而有些文字记载还可以看到。”

  “大道之行,天下为公,选贤与能,讲信修睦。故人不独亲其亲,不独子其子。老有所终,壮有所用,矜寡孤疾皆有所养。货恶其弃于地,不必藏于己;力恶其不出于身,不必为人。是以奸谋闭而不兴,盗窃乱贼不作。故外户而不闭,谓之大同。”

【译文】

“大道通行的时代,天下为大家所公有,选举贤能的人,讲求诚信,致力友爱。所以人们不只敬爱自己的双亲,不只疼爱自己的子女。社会上的老人都能安度终生,壮年人都能发挥自己的才能,鳏夫、寡妇、孤儿和残疾人都能得到供养。人们厌恶把财物浪费不用,但不必要收藏到自己家里;人们担心自己的智力体力不能得到发挥,但不是为了个人的利益。因此奸诈阴谋的事不会发生,盗窃财物扰乱社会的事情不会出现。所以家里的大门不必紧锁,这就叫做大同世界。”

  “今大道既隐,天下为家,各亲其亲,各子其子。货则为己,力则为人。大人世及以为常,城郭沟池以为固。禹汤文武,成王周公,由此而选,未有不谨于礼。礼之所兴,与天地并。如有不由礼而在位者,则以为殃。”

【译文】

“如今大道已经衰微,天下为一个家族所私有,人们只敬爱自己的双亲,只疼爱自己的子女。财物想据为己有,出力也是为了自己。天子诸侯把财物和权位世代相传已成常事,建筑城郭沟池作为防御工事。夏禹、商汤、文王、武王、成王、周公就是这个时代产生的,他们之中没有一人不依礼行事的。礼制的兴起,与天地并存。如有不遵循礼制而当权在位的,民众把他视为祸殃。”

  言偃复问曰:“如此乎,礼之急也。”

  孔子曰:“夫礼,先王所以承天之道,以治人之情。列其鬼神,达于丧、祭、乡射、冠、婚、朝聘。故圣人以礼示之,则天下国家可得以礼正矣。”

【译文】

言偃又问:“这样的话,礼就是很紧迫的了?”

孔子说:“礼是先代圣王用以顺承自然之道来治理人情的。它参验于鬼神,贯彻在祭、丧、乡射、冠、婚、朝聘等礼仪上。因此圣人就用礼来昭示天道人情,这样国家才能治理好。”

  言偃曰:“今之在位,莫知由礼,何也?”

  孔子曰:“呜呼哀哉!我观周道,幽厉伤也。吾舍鲁何适?夫鲁之郊及禘皆非礼,周公其已衰矣。杞之郊也禹,宋之郊也契,是天子之事守也。天子以杞、宋二王之后。周公摄政致太平,而与天子同是礼也。诸侯祭社稷宗庙,上下皆奉其典,而祝嘏莫敢易其常法,是谓大嘉。”

【译文】

言偃又问:“现在在位当权的人没有知道遵循礼制的,为什么呢?”

孔子说:“唉,可悲呀!我考察周代的制度,自从幽王、厉王起就败坏了。我舍弃鲁国又能到哪里去考察呢?可是鲁国的郊、禘之祭已不合乎周礼,周公定的礼看来已经衰微了。杞人郊祭是祭禹,宋人郊祭是祭契,这是天子的职守。也因为他们是夏、商的后裔。周公代理执政而使天下太平,所以用与天子同样的礼仪。至于诸侯祭祀社稷和祖先,上下的人都奉守同样的典章制度,祝嘏不敢更改原有的礼制,这叫做大嘉。”

  “今使祝嘏辞说,徒藏于宗祝巫史,非礼也,是谓幽国;醆斝及尸君,非礼也,是谓僭君;冕弁兵车,藏于私家,非礼也,是谓胁君;大夫具官,祭器不假,声乐皆具,非礼也,是为乱国。故仕于公曰臣,仕于家曰仆。三年之丧,与新有婚者,期不使也。以衰裳入朝,与家仆杂居齐齿,非礼也,是谓臣与君共国;天子有田,以处其子孙,诸侯有国,以处其子孙,大夫有采,以处其子孙,是谓制度;天子适诸侯,必舍其宗庙,而不礼籍入,是谓天子坏法乱纪。诸侯非问疾吊丧,而入诸臣之家,是谓君臣为谑。”

【译文】

“当今祝辞、嘏辞都收藏在宗祝巫史私人手里,这是不合乎礼的,这叫做昏暗之国;先王的酒杯,诸侯在祭祀时用这种酒杯,这是不合乎礼制的,这叫做僭越国君;兵器、甲胄藏于大夫家中,这不合乎礼,这叫做威胁国君;大夫家中设立各种官职,祭器自备,声乐俱全,这是不合乎礼制的,这叫做国家纲纪悖乱。侍奉国君的叫臣,侍奉大夫的叫仆。在三年服丧期间和新结婚的,一年之内不差派公务。在此期间穿着丧服入朝,或是和家仆杂居共处,没有尊卑上下,这都不合乎礼,这叫做君巨共国。天子有田来安置自己的子孙,诸侯有国来安置自己的子孙,大夫有地来安置自己的子孙,这叫做制度。天子到诸侯国去,一定要住在诸侯的祖庙里,如果不按照礼籍的规定而进住,这叫做天子坏乱法纪。诸侯不是为了探病或吊丧,而随便进入大臣家中,这叫做君臣戏弄。”

  “故夫礼者,君之柄,所以别嫌明微,傧鬼神,考制度,列仁义,立政教,安君臣上下也。故政不正则君位危,君位危则大臣倍,小臣窃,刑肃而俗弊则法无常,法无常则礼无别,礼无别则士不仕,民不归,是谓疵国。

【译文】

礼是国君手里的权柄,是用来辨别嫌疑,洞察隐微,敬事鬼神,考正制度,辨别仁义,建立政教制度,安定君臣上下的。所以国政不正则君位不稳,君位不稳则大臣背叛小臣窃权。严刑峻法而风气败坏,法令就会变更无常,法令变更无常,礼法会更加紊乱,礼法紊乱,士人就无法按礼行事,民众就不会归顺,这就叫做病国。

  “是故夫政者,君之所以藏身也。必本之天,效以降命,命降于社,之谓效地,所谓因地之利降于祖庙之谓仁义,降于山川之谓兴作,降于五祀之谓制度,此圣人所以藏身之固也。圣人参于天地,并于鬼神以治政也。处其所存,礼之序也,翫其所乐,民之治也。天生时,地生财,人其父生而师教之,四者君以政用之,所以立于无过之地。

【译文】

所以政治,是国君用来托身的。政令的制定必须依照天道,效法天理来颁布政令,颁布到神社,叫做效法大地。政令颁布到祖庙,叫做仁义。实施于山川,叫做兴作。实施于五祀,叫做制度。这就是圣人托身稳固的原因。圣人是参照效法天之礼,比照依从鬼神之灵,来处理政事的。设身处地地考虑的事物,就能使礼有序。体验到民众的欢乐,就知道民众如何治理。天有四时,地能生财,人是父母所生,而知识是老师所教。把四者加以正确利用,就能够立于无过之地。

  “君者,人所明,非明人者也;人所养,非养人者也;人所事,非事人者也。夫君者,明人则有过,养人则不足,事人则失位,故百姓明君以自治,养君以自安,事君以自显,是以礼达而分定。人皆爱其死,而患其生。是故用人之智去其诈,用人之勇去其怒,用人之仁去其贪。国有患,君死社稷为之义,大夫死宗庙为之变。凡圣人能以天下为一家,以中国为一人,非意之,必知其情,从于其义,明于其利,达于其患,然后为之。

【译文】

国君是民众所尊崇效法的,而不是尊崇效法民众的;国君是民众所供养的,而不是供养民众的;国君是民众所侍奉的,而不是侍奉民众的。如果国君效法民众就会发生偏差,国君供养民众就会财力不足,国君侍奉民众就会失掉君位。所以百姓要效法国君来修养自己的品行,供养国君来安定自己的生活,侍奉国君来显示自己的职分。因而礼制得到贯彻,上下名分就会确定。只要合理,人们就乐于为国君献出生命而不愿苟且偷生,因此国君要利用人们的智慧而丢掉他们取巧的毛病。利用人们的勇敢而去掉他们冲动的毛病,利用人们的仁爱而去掉他们贪图便宜的毛病,国家有危难,国君为国家的利益而死,叫做义,大夫为患病而死,叫做变。圣人能够把天下当做一个家庭,把整个国家团结得像一个人一样,这不是主观臆想出来的。必定是由于圣人了解人情,通晓人义,明白人利,懂得人患,然后才能做到。

  “何谓人情?喜怒哀惧爱恶欲,七者弗学而能;何谓人义?父慈子孝,兄良弟悌,夫义妇听,长惠幼顺,君仁臣忠,十者谓之人义;讲信修睦,谓之人利,争夺相杀,谓之人患;圣人之所以治人七情,修十义,讲信修睦,尚辞让,去争夺,舍礼何以治之;饮食男女,人之大欲存焉,死亡贫苦,人之大恶存焉。欲恶者,人之大端,人藏其心,不可测度,美恶皆在其心,不见其色,欲以——穷之,舍礼何以哉?

【译文】

“什么是人情?喜、怒、哀、惧、爱、恶、欲,这七种感情是不学就会的;什么是人义?父亲慈爱,儿子孝顺,兄长和悦,弟弟友爱,丈夫守义,妻子顺从,长者仁惠,孩子听话,君主仁慈,臣子忠诚,这十种叫做人义。讲究信义,重视和睦,这就叫做人利;彼此争夺,相互厮杀,这就叫做人患。圣人所以能治理人的七情,得十义,讲究信用,重视亲睦,崇尚辞让,摒弃争夺,舍弃礼还能用什么来治理呢?饮食男女,是人们心中最大的欲望;死亡贫苦,是人们心中最憎恶的处境。欲望和憎恶是人们心中的两大情绪,人们把它藏在心中,别人无法揣度。喜爱什么,憎恶什么都藏在内心,不表现在神色上,想要真正了解人们内心的想法,除了礼还能用什么呢?”

  “故人者,天地之德,阴阳之交,鬼神之会,五行之秀。天秉阳,垂日星;地秉阴,载于山川,播五行于四时,和四气而后月生,是以三五而盈,三五而缺。五行之动,共相竭也。五行四气十二月,还相为本;五声五律十二管,还相为宫;五味六和十二食,还相为质;五色六章十二衣,还相为主。故人者,天地之心,而五行之端,食味别声被色而生者也。

【译文】

所以说人是天地感化的功德,是阴阳孕育的结果,鬼神精灵的荟萃,是五行中的精华。天秉阳性,悬垂日星,照临大地;地秉阴性,负载着山川河流。播散五行到春夏秋冬四季,与四气调和而后出现各种月形。因此前十五日月亮逐渐圆满,后十五日逐渐残缺。五行的运转,彼此互为终结。五行四时十二月周转运行轮流做主,五声六律十二管依次交替为宫声,五味六和十二食依次交替为主味,五色六章十二衣依次交替为主色。所以,人是天地之心,五行之首,是能够品尝关味,辨别声音,穿着各色衣服而生活在世上的万物之灵。

  “圣人作则,必以天地为本,以阴阳为端,以四时为柄,以日星为纪,月以为量,鬼神以为徒,五行以为质,礼义以为器,人情以为田,四灵以为畜。以天地为本,故物可举,以阴阳为端,故情可睹;以四时为柄,故事可劝;以日星为纪,故业可别;以月为量,故功有艺;鬼神以为徒,故事有守;五行以为质,故事可复也;礼义以为器,故事行有考;人情以为田,故人以为奥也;四灵以为畜,则饮食可用。

【译文】

斯以圣人制定法令,必定以天地为根本,以阴阳为大端,以四时为度量。日星为纲纪,月份为限量,以鬼神为徒类,以五行为材质,以礼义为器具,以人情为田地,以四灵为家畜。以天地为根本,万物就可以兴举;以阴阳为大端,人情就可以看清;以四时为把柄,事情就可以劝勉;以日星为纲纪,事业就可以分别;以月份为限量,事功就可以分理;以鬼神为徒类,事情就各有职守;以五行为材质,事物就可周而复始;以礼义为器具,事情就能推行成功;以人情为田地,人就可以感到温暖;以四灵为家畜,饮食就有了来源。

  “何谓四灵?麟凤龟龙谓之四灵。故龙以为畜,而鱼鲔不谂;麟以为畜,而兽不狘;龟以为畜,而人情不失。先王秉蓍龟,列祭祀,瘗,缯,宣祝嘏,设制度,故国有礼,官有御,事有职,礼有序。

【译文】

什么叫做四灵?麟、凤、龟、龙叫做四灵,以龙作为家畜,鱼类就不会潜藏水底;以凤为家畜,鸟类就不会飞走;以麟为家畜,兽类就不会逃走;以龟为家畜,人情就不会不知道。先王束持龟,安排祭祀,宣读祝辞,设立制度。所以国有礼制,官有管理,事有职守,礼有秩序。

  “先王患礼之不达于下,故飨帝于郊,所以定天位也;祀社于国,所以列地利也;禘祖庙,所以本仁也;旅山川,所以傧鬼神也;祭五祀,所以本事也。故宗祝在庙,三公在朝,三老在学,王养三老在学王前巫而后史,卜蓍瞽侑,皆在左右,王中心无为也,以守至正。是以礼行于郊,而百神受职,礼行于社,而百货可极,礼行于祖庙,而孝慈服焉,礼行于五祀,而正法则焉。故郊社宗庙山川五祀,义之修而礼之藏。

【译文】

先王忧虑礼不能贯彻到下面,所以祭上帝于南郊,用来确定上天的至尊地位;祭土神于国内,用来显示大地物产之利;祭祀祖庙,用来表达家族中的仁爱;祭祀山川,用以表达对鬼神的尊敬;祭祀中雷、门、户、灶、行五神,用以表达对创造这些生活事物的先人的尊敬。所以宗祝在宗庙,三公在朝廷,三老在学堂,君王前面有巫,后面有史官,掌管卜筮、礼乐、劝谏的官员都在左右。君王居中,心无杂念,保持纯正的心态。所以礼举行在南郊,天上百神都得到享祭而各受其职;礼举行在神社,而大地所产的各种物资都极尽其用;礼举行在祖庙,而子孝父慈的教化得以实施;礼举行于宫中五祀,各种规则就会得以端正。所以举行祭郊、祭社、祭宗庙、祭山川、祭五祀的祭祀活动,义得到修治而礼也蕴藏其中了。

  “夫礼必本于太一,分而为天地,转而为阴阳,变而为四时,列而为鬼神,其降曰命,其官于天也,协于分艺,艺理其居于人也,曰养。所以讲信修睦,而固人之肌肤之会,筋骸之束者;所以养生送死,事鬼神之大端;所以达天道,顺人情之大窦。唯圣人为知礼之不可以已也,故破国丧家亡人,必先去其礼。礼之于人,犹酒之有蘖也,君子以厚,小人以薄。圣人修义之柄,礼之序,以治人情。

【译文】

礼的产生必定本于天地未分的太一,太一又分而为天地,天地又运行而有了阴阳,阴阳变化而有了四时,四时运转而又有了鬼神。降下来就称为命,这种命是效法天理的,协调各个方面有一定限度。礼体现在人身叫做修养。这是用以讲求诚信、搞好和睦,坚固人肌肤的组合,筋骨的约束;是用以侍奉生者、葬送死者,敬事鬼神的大事;是用以传达天道,顺适人情的大渠道。只有圣人知道礼是不可以废止的。所以要使一个国家出现破国丧家人亡的情况,必须先破坏它的礼制。礼对于人来说,就好像酿酒要有酒曲一样。君子因为遵循礼制品德会更加淳厚,小人因为违背礼制品德会更加浅薄。圣人修治义的根本、礼的秩序,用来治理人情。

  “人情者,圣王之田也,修礼以耕之,陈义以种之,讲学以耨之,本仁以聚之,播乐以安之。故礼者,义之实也,协诸义而协则礼,虽先王未有可以义起焉;义者艺之分,仁之节,协于艺,讲于仁,得之者强,失之者丧;仁者义之本,顺之体,得之者尊。故治国不以礼,犹无耜而耕;为礼而不本于义,犹耕之而弗种;为而不讲于学,犹种而弗耨;讲之以学,而不合以仁,犹耨而不获;合之以仁,而不安之以乐,犹获而弗食;安之以乐,而不达于顺,犹食而不肥。

【译文】

人情,就像是圣人的御地。圣人修治礼来耕它,陈说义来种它,讲学探讨来锄它,本着仁心来收获它,播放音乐来安适它。所以说礼,是义结出来的果实。只要配合义而能谐和,这种礼即使古代先王所未曾有过,也可以根据义理来创制。义,是对事理进行分辨,对爱心进行制约。用义来协调事理,用义来明辨仁爱,做到这些就会强大,失去这些就会丧亡。仁是义的根本,顺的主体,做到的人就会受到尊重。所以治国不用礼,就好比没有未耘而要耕;制礼而不以义为根本,就好比耕地而不播种。以义为本而不宣讲学习,就好比播了种而不锄草;宣讲学习而不合于仁,就好比锄草而不收获;符合仁而不用乐来调适,就好比收获而不食用;用乐进行调适而不能达到顺,就好比食用了而不能使身体康健。

  “四体既正,肤革充盈,人之肥也;父子笃,兄弟睦,夫妇和,家之肥也;大臣法,小臣廉,官职相序,君臣相正,国之肥也;天子以德为车,以乐为御,诸侯以礼相与,大夫以法相序,士以信相考,百姓以睦相守,天下之肥也。是谓大顺。顺者,所以养生送死,事鬼神之常也。故事大积焉而不苑,苑滞积也并行而不谬,细行而不失,深而通,茂而有间,言有理也连而不相及,言有叙也动而不相害,此顺之至也。明于顺,然后乃能守危。

【译文】

四肤正常,肌肤丰满,说明人是健康的;父子相亲,兄弟和睦,夫妇和顺,说明家庭是和美的;大臣守法,小臣清廉,官职上下有序,君臣相互匡正,说明国家是健康的;天子以德为车,以乐为御,诸侯以礼相交,大夫以法度为序,士人以信相考较,百姓以和睦相守,说明天下是昌盛的。这就叫做大顺。大顺,就是人们能正常地养生送死,侍奉鬼神的社会。因此国事大量积聚而不积压停滞,各项事务并行而不纠缠乖谬,细微小事也能施行而不遗漏。事虽深奥而能通达,虽然密集而不间隔,连续而不相抵触,行动起来而不相防害,这就是顺的极点了。明白了什么是顺,然后才能安守高位。

“夫礼之不同不丰杀,所以持情而合危也。山者不使居川,渚者不使居原,用水火金木,饮食必时,冬合男女,春颁爵位,必当年德,皆所顺也。用民必顺,故无水旱昆虫之灾,民无凶饥妖孽之疾。天不爱其道,地不爱其宝,人不爱其情,是以天降甘露,地出醴泉,山出器车,河出马图,凤凰麒麟,皆在郊掫,龟龙在宫沼,其余鸟兽及卵胎,皆可俯而窥也。则是无故,先王能循礼以达义,体信以达顺,此顺之实也。”

【译文】

礼制的规定不尽相同,礼的规格不能增加也不能减少,是对以维持人情而保持安定的。不能让住惯山区的人们迁到河川地带,也不能让住惯洲诸地区的人们迁居到平原;使用水、火、金、木,以及饮食必须顺应天时。冬季实行男婚女嫁,春季颁授爵位,这些都必须和年令以及德行相当,这都是符合顺的。让民众必须顺应天时,这样就不会发生水旱昆虫的灾害,民众就没有凶年以及意外的疾患。天不隐藏其天理,地不隐藏其宝藏,人不隐藏其真情,于是天降甘露,山里出现宝器宝车,黄河出现龙马负宝图,凤凰麒麟都来到近郊,龟龙都来到宫中的池沼。其余的鸟兽以及卵生胎生的动物,随处可任人俯身观看。出现这种境况不是由于别的原因,就是由于先王能够遵循礼表达义,体现了信以达到顺,这就是顺意的真实表现。

冠颂第三十三

邾隐公既即位,将冠,使大夫因孟懿子问礼于孔子。

【译文】

邾隐公即位后,将要举行冠礼,派大夫通过孟懿子向孔子询问举行冠礼的有关礼仪。

  子曰:“其礼如世子之冠,冠于阼者,以着代也。醮于客位,加其有成。三加弥尊,导喻其志。冠而字之,敬其名也。虽天子之元子,犹士也,其礼无变。天下无生而贵者,故也行冠事必于祖庙,以裸享之礼以将之,以金石之乐节之,所以自卑而尊先祖,示不敢擅。”

【译文】

孔子说:“这个礼仪应该和世子的冠礼是一样的。世子加冠时要站在大堂前东面的台阶上,以表示他要代父成为家长。然后站在客位向位卑者敬酒。每戴一次冠敬一次酒,表示加礼于有成的人。三次加冠,一次比一次尊贵,教导他要有志向。加冠以后,人们用字来称呼他,这是尊重他的名。即使是天子的长子,与一般平民百姓也没有什么两样,他们的冠礼仪式是相同的。天下没有生下来就高贵的,故而冠礼一定要在祖庙里举行,用裸享的礼节来进行,用钟磬之乐加以节制,这样可以使加冠者感到自己的卑微而更加尊敬自己的祖先,以表示自己不敢擅越祖先的礼制。”

  懿子曰:“天子未冠即位,长亦冠也。”

【译文】

懿子说:“天子因年幼未举行冠礼便登上王位,长大以后还要举行冠礼吗?”

  孔子曰:“古者王世子虽幼,其即位则尊为人君,人君治成人之事者,何冠之有。”

【译文】

孔子说:“古代君王的世子年纪虽幼,一旦即位,则被尊为人君。人君做的是成人所做的事,哪里还要举行冠礼呢!”

  懿子曰:“然则诸侯之冠,异天子与?”

  孔子曰:“君薨而世子主丧,是亦冠也已,人君无所殊也。”

【译文】

懿子说:“天子因年幼未举行冠礼便登上王位,长大以后还要举行冠礼吗?”

孔子说:“古代君王的世子年纪虽幼,一旦即位,则被尊为人君。人君做的是成人所做的事,哪里还要举行冠礼呢!”

  懿子曰:“今邾君之冠,非礼也。”

  孔子曰:“诸侯之有冠礼也,夏之末造也,有自来矣,今无讥焉。天子冠者,武王崩,成王年十有三而嗣立,周公居冢宰,摄政以治天下,明年夏六月,既葬,冠成王而朝于祖,以见诸侯,亦有君也。周公命祝雍作颂曰:‘祝王达而未幼。’祝雍辞曰:‘使王近于民,远于年,啬于时,惠于财,亲贤而任能。’其颂曰:‘令月吉日,王始加元服,去王幼志,服衮职,钦若昊命,六合是式,率尔祖考,永永无极。’此周公之制也。”

【译文】

懿子说:“现今邾隐公都举行冠礼,不符合礼制吧?”

孔子说:“诸侯有冠礼,是从夏朝末年开始的。这是有来源的,现在没有必要讥讽它。天子举行冠礼,始于周成王。武王驾崩,成王十三岁便继承了王位,周公担任冢宰,辅助成王治理天下。第二年夏六月,安葬了武王,为成王举行冠礼并朝拜先祖,接见诸侯,也表示有了国君。周公命令祝雍作辞,说:‘祝贺我王一切顺利并快快长大。’祝雍祝辞说:‘祝愿我主深得民心,长命百岁,使民有时,国富民丰,亲贤而任能。’祝雍又作辞说:‘良辰吉日,王举行冠礼。去掉稚气,穿上龙袍。敬顺天命,效法天地四方。祖宗先人,保佑国运永昌。’这是周公制定的礼制。”

  懿子曰:“诸侯之冠,其所以为宾主,何也?”

  孔子曰:“公冠则以卿为宾,无介公自为主,迎宾揖升自阼,立于席北,其醴也则如士,飨之以三献之礼,既醴,降自阼阶。诸侯非公而自为主者,其所以异,皆降自西阶,玄端与皮弁,异朝服素毕,公冠四,加玄冕祭,其酬币于宾,则束帛乘马,王太子庶子之冠拟焉,皆天子自为三,其礼与士无变,飨食宾也,皆同。”

【译文】

懿子问:“诸侯的冠礼,必须在宾位举行,这是为什么呢?”

孔子回答说:“公举行冠礼则以卿为宾,不需要中间人。公亲自作为主人,迎接宾客,拱手行礼将宾客迎至宾位,自己站在席北。礼仪也和在学的士子相同,三次向祖先献酒。礼仪完毕,则回到东边的台阶上。没有公这个爵位的诸侯要自己作主持来举行冠礼,所不同的是,都回到宾位的西阶。穿着黑色衣服,戴着白鹿皮的冠,和平时所穿的素色朝服和护膝不同。公要四次加冠,头戴玄冠,身穿祭服,在宾位上酬赠宾客,宾客则送束帛和乘马。王太子、庶子的冠礼也仿效诸侯的冠礼,都是天子亲自主持,礼仪与士冠礼一样。用酒食款待宾客,都是相同的。”

  懿子曰:“始冠必加缁布之冠,何也?”

  孔子曰:“示不忘古,太古冠布斋则缁之,其纟委也吾未之闻,今则冠而币之,可也。”

  懿子曰:“三王之冠,其异何也?”

孔子曰:“周弁,殷哻,夏收,一也。三王共皮弁,素纟委委貌,周道也;章甫,殷道也;毋追,夏后氏之道也。”

【译文】

懿子又问:“第一次加冠必须戴绷布冠,这是为什么呢?”

孔子说:“这是表示不忘古代的礼制,最早时是麻布做的冠,行斋戒礼时才戴绷布冠,至于帽子有下垂的带子,我没有听说过。现今举行冠礼连瑙布冠也不用了。”

懿子又问:“古代三王的帽子,有什么不同呢?”

孔子说:“周代叫牟,殷代叫哻,夏代叫收,作为冠都是一样的。三王的帽子都是皮和素色缨饰。委貌,是周代的帽子;章甫,是殷代的帽子;毋追,是夏后氏的帽子。”

庙制第三十四

卫将军文子将立先君之庙于其家,使子羔访于孔子。

【译文】

卫国将军文子将要在他的封地上建立先代君王的庙宇,派子羔向孔子询问有关礼仪。

  子曰:“公庙设于私家,非古礼之所及,吾弗知。”子羔曰:“敢问尊卑上下立庙之制,可得而闻乎?”

【译文】

孔子说:“将公家的庙宇建立在私人的封地上,这是古代礼仪所没有的,我不知道。”子羔说:“请问建立宗庙的尊卑上下的有关礼制,我能够听一听吗?”

  孔子曰:“天下有王,分地建国,设祖宗,乃为亲踈贵贱多少之数。是故天子立七庙,三昭三穆,与太祖之庙而七;太祖近庙,皆月祭之,远庙为祧,有二祧焉,享尝乃止。诸侯立五庙,二昭二穆,与太祖之庙而五,祖考庙,享尝乃止。大夫立三庙,一昭一穆,与太祖之庙而三,享尝乃止。士立一庙,曰考庙,王考无庙,合而享尝乃止。庶人无庙,四时祭于寝。此自有虞以至于周之所不变也。凡四代帝王之所谓郊者,皆以配天;其所谓禘者,皆五年大祭之所及也。应为太祖者,则其庙不毁;不及太祖,虽在禘郊,其庙则毁矣。古者,祖有功而宗有德,诸见祖宗者,其庙皆不毁。”

【译文】

孔子说:“自从天下有了君王,分封土地,建立国家,设立祖宗的宗庙,就有了亲与疏、贵与贱、多与少的区别。所以天子建七庙,左边是三座昭庙,右边是三座穆庙,连同太祖庙一共是七庙。太祖庙为近亲的庙,每月都要祭祀。远祖的庙叫‘祧’,有二祧,每季祭祀一次。诸侯建五庙,两座昭庙,两座穆庙,连同太祖的庙一共是五庙,叫做祖考庙,每季祭祀一次。大夫建三庙,一座昭庙,一座穆庙,连同太祖的庙一共是三庙,叫做皇考庙,每季祭祀一次。士建立一庙,叫做考庙,没有祖庙,父祖合祭,每季祭祀一次。平民百姓则不立庙,四季就在家中寝室祭祀。这种制度从有虞到周代都没有改变。凡是四代帝王称作郊祭的,都和祭天一起祭祀。称作禘的,是五年一次的盛大祭祀,都配天祭祀。地位为太祖的,他的庙不毁,不到太祖辈分的,即使受到禘、郊的祭祀,他的庙也可以毁。古代把祖有功而宗有德的叫做祖宗,他们的庙都不能毁。”

  子羔问曰:“祭典云:‘虞氏祖颛顼而宗尧;夏后氏亦祖颛顼而宗禹;殷人祖契而宗汤;周人祖文王而宗武王。’此四祖四宗,或乃异代,或其考祖之有功德,其庙可也。若有虞宗尧,夏祖颛顼,皆异代之有功德者也。亦可以存其庙乎?”

【译文】

子羔问道:“据祭典说:‘从前有虞氏的庙以虞氏为祖而以尧为宗,夏后氏的庙以颛顼为祖而以禹为宗,殷人以契为祖而以汤为宗,周人以文王为祖而以武王为宗。’这四祖四宗,或者是时代不同,或者其祖先有功德,他们的庙可以永远供奉不毁。像有虞氏以尧为宗,夏代颛顼为祖,都是不同时代有功德的,他们的庙也可以永存不毁吗?”

孔子曰:“善,如汝所问也。如殷周之祖宗,其庙可以不毁。其他祖宗者,功德不殊,虽在殊代,亦可以无疑矣。《诗》云:‘蔽茀甘棠,勿翦勿伐。’邵伯所憩,周人之于邵公也,爱其人,犹敬其所舍之树。况祖宗其功德而可以不尊奉其庙焉?”

【译文】

孔子回答说:“是的,正如你所问的那样。如殷人、周人的祖宗,其庙可以不毁,其他的祖宗,功德和他们祖先相同,虽在不同的时代,无疑也是不可毁的。《诗经》说:‘那幼小的甘棠树啊,不要剪它的枝和干啊,那是召伯曾经休息过的地方。’周人对于召公,他们爱他这个人进而爱护他曾经在其下休息过的树,何况祖宗有功德,怎可以不尊奉他的庙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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