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子家语》卷四:原文+译文

《孔子家语》卷四:原文+译文

贤君第十三

  哀公问于孔子曰:“当今之君,孰为最贤?”

  孔子对曰:“丘未之见也,抑有卫灵公乎?”

【译文】

鲁哀公问孔子:“当今的君主,谁最贤明啊?”

孔子回答说:“我还没有看到,或许是卫灵公吧!”

  公曰:“吾闻其闺门之内无别,而子次之贤,何也?”

  孔子曰:“臣语其朝廷行事,不论其私家之际也。”

【译文】

哀公说:“我听说他家庭之内男女长幼没有分别,而你把他说成贤人,为什么呢?”

孔子说:“我是说他在朝廷所做的事,而不论他家庭内部的事情。”

  公曰:“其事何如?”

  孔子对曰:“灵公之弟,曰公子渠牟,其智足以治千乘,其信足以守之,灵公爱而任之。又有士曰林国者,见贤必进之,而退与分其禄,是以灵公无游放之士,灵公贤而尊之。又有士曰庆足者,卫国有大事,则必起而治之;国无事,则退而容贤,灵公悦而敬之。又有大夫史鰌,以道去卫,而灵公郊舍三日,琴瑟不御,必待史鰌之入而后敢入。臣以此取之,虽次之贤,不亦可乎?”

【译文】

哀公问:“朝廷的事怎么样呢?”

孔子回答说:“卫灵公的弟弟公子渠牟,他的智慧足以治理拥有千辆兵车的大国,他的诚信足以守卫这个国家,灵公喜欢他而任用他。又有个士人叫林国的,发现贤能的人必定推荐,如果那人被罢了官,林国还要把自己的俸禄分给他,因此在灵公的国家没有放任游荡的士人。灵公认为林国很贤明因而很尊敬他。又有个叫庆足的士人,卫国有大事,就必定出来帮助治理;国家无事,就辞去官职而让其他的贤人被容纳。卫灵公喜欢而且尊敬他。还有个大夫叫史鱿,因为道不能实行而离开卫国。卫灵公在郊外住了三天,不弹奏琴瑟,一定要等到史鱿回国,而后他才敢回去。我拿这些事来选取他,即使把他放在贤人的地位,不也可以吗?”

  子贡问于孔子曰:“今之人臣孰为贤?”

  子曰:“吾未识也。往者齐有鲍叔,郑有子皮,则贤者矣。”

【译文】

子贡问孔子:“当今的大臣,谁是贤能的人呢?”

孔子说:“我不知道。从前,齐国有鲍叔,郑国有子皮,他们都是贤人。”

  子贡曰:“齐无管仲,郑无子产。”

  子曰:“赐!汝徒知其一,未知其二也。汝闻用力为贤乎?进贤为贤乎?”

【译文】

子贡说:“齐国不是有管仲,郑国不是有子产吗?”

孔子说:“赐,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你听说自己努力成为贤人的人贤能呢,还是能举荐贤人的人贤能呢?”

  子贡曰:“进贤贤哉!”

  子曰:“然。吾闻鲍叔达管仲,子皮达子产,未闻二子之达贤己之才者也。”

【译文】

子贡说:“能举荐贤人的人贤能。”

孔子说:“这就对了。我听说鲍叔牙使管仲显达,子皮使子产显达,却没有听说管仲和子产让比他们更贤能的人显达。”

  哀公问于孔子曰:“寡人闻忘之甚者,徙而忘其妻,有诸?”

  孔子对曰:“此犹未甚者也,甚者乃忘其身。”

【译文】

鲁哀公问孔子说:“我听说有忘事很严重的人,搬家的时候竟然忘记带走他的妻子,有这种人吗?”孔子回答说:“这还算不上忘事严重的,严重的连他自己都会忘掉。”

  公曰:“可得而闻乎?”

  孔子曰:“昔者夏桀贵为天子,富有四海,忘其圣祖之道,坏其典法,废其世祀,荒于淫乐,耽湎于酒;佞臣谄谀,窥导其心;忠士折口,逃罪不言。天下诛桀而有其国,此谓忘其身之甚矣。”

【译文】

哀公说:“能讲给我听听吗?

孔子说:“从前夏桀贵为天子,富有天下,但是他忘记了圣明祖先的为政之道,破坏了祖先制定的典章法制,废弃了世代相继的祭祀礼仪,放纵地淫逸享乐,沉迷于饮酒;佞臣巧言献媚阿谀奉承,揣摩诱导他的心思;忠臣闭口,为逃避罪责而不敢发表言论。天下人起而灭桀,并占有了他的国家,这就是严重忘记自身的情况。”

  颜渊将西游于宋,问于孔子曰:“何以为身?”

  子曰:“恭、敬、忠、信而已矣。恭则远于患,敬则人爱之,忠则和于众,信则人任之。勤斯四者,可以政国,岂特一身者哉!故夫不比于数而比于踈,不亦远乎?不修其中而修外者,不亦反乎?虑不先定,临事而谋,不亦晚乎?”

【译文】

颜渊准备西行去宋国,行前向孔子请教说:“我应该靠什么来立身处世呢?”

孔子说:“做到恭、敬、忠、信就可以了。为人谦恭可以远离祸患,对人尊敬可以获得人们的喜爱,对人忠实可以与人和睦相处,待人诚信可以得到人们的任用。努力做到这四点,都能够治理国家了,哪里仅仅只是能够立身处世呢?所以在立身处世时不去亲近那些应该亲近的贤者,而去亲近那些应该疏远的人,这样做,不是离自己追求的目标更远了吗?不注重内心修养而只是修饰外表,不是反其道而行之吗?事先不考虑周全,遇事才开始谋划,不是太晚了吗?”

  孔子读《诗》,于《正月》六章,惕然如惧。曰:“彼不达之君子,岂不殆哉!从上依世则道废,违上离俗则身危,时不兴善,己独由之,则曰非妖即妄也。故贤也既不遇天,恐不终其命焉。桀杀龙逢,纣杀比干,皆是类也。《诗》曰:‘谓天盖高,不敢不局,谓地盖厚,不敢不蹐。’此言上下畏罪,无所自容也。”

【译文】

孔子读《诗》,读到《正月》第六章时,一副恐惧不安的样子,并说道:“那些仕途不得志的君子,不是很危险吗?顺从君子,附和世俗,那么大道就会废弃;违背君主,远离世俗,那么自身就会遭遇危险。时代不提倡善行,但是自己偏偏独自去推行善,那样不是被说成是反常怪异之举,就是被认为是不法行为。因此,贤人没有逢遇天时,还得时常担心性命难保。夏桀杀龙逢,商纣杀比干,都属于此类情况。《诗》上说:‘都说天是多么高啊,可是人们却不敢不蜷曲着身子。都说地是多么厚啊,可是人们却不敢不轻轻落脚,小步前行。’这是说对上对下都害怕得罪,惟恐失去自己的容身之地。”

  子路问于孔子曰:“贤君治国,所先者何?”

  孔子曰:“在于尊贤而贱不肖。”

【译文】

子路问孔子说:“贤君治理国家,首要的事情是什么呢?”

孔子说:“在于尊重贤人而轻视不贤的人。”

  子路曰:“由闻晋中行氏尊贤而贱不肖矣,其亡何也?”

  孔子曰:“中行氏尊贤而不能用,贱不肖而不能去。贤者知其不用而怨之,不肖者知其必己贱而雠之。怨雠竝存于国,邻敌构兵于郊,中行氏虽欲无亡,岂可得乎?”

【译文】

子路说:“仲由我听说晋国中行氏尊重贤人而轻视不贤的人,那他为什么会败亡呢?”

孔子说:“中行氏尊重贤人却不能加以任用,轻视不贤的人却不能罢退。贤能的人知道自己不能被任用而埋怨他,不贤的人知道自己必定会被轻视而仇恨他。埋怨和仇恨并存于他的封地之中,邻近的敌对势力也来侵犯,两军交战于郊,中行氏即使不想败亡,又怎么能做得到呢?”

  孔子闲处,喟然而叹曰:“向使铜鞮伯华无死,则天下其有定矣!”

  子路曰:“由愿闻其人也。”

【译文】

孔子闲居在家,长叹一声说:“假使铜鞮伯华不死,那么天下大概可以安定了。”

子路说:“仲由我想听听这个人的情况。”

子曰:“其幼也,敏而好学;其壮也,有勇而不屈;其老也,有道能下人。有此三者,以定天下也,何难乎哉?”

子路曰:“幼而好学,壮而有勇,则可也;若夫有道下人,又谁下哉?”

【译文】

孔子说:“他小时候聪敏好学,壮年时英勇不屈,老年时身怀道艺而且谦恭待人。具备这三方面,想安定天下,又有什么困难呢?”

子路说:“小时候聪敏好学,壮年时英勇不屈是可以的,至于身怀道艺而能谦恭待人,那又是对待哪些人呢?”

  子曰:“由!不知。吾闻以众攻寡,无不克也;以贵下贱,无不得也。昔者周公居冢宰之尊,制天下之政,而犹下白屋之士,日见百七十人,斯岂以无道也,欲得士之用也,恶有有道而无下天下君子哉?”

【译文】

孔子说:“仲由你不知道,我听说以多攻少,没有不取胜的;身份高贵的人谦恭地对待出身低微的人,没有什么做不到的。从前周公身居冢宰这样的尊贵地位,治理天下的政务,但他还谦恭地对待贫寒的士人,每天要接见一百七十人。这样做难道是因为不具备道艺吗?这是想得到贤士而为自己所用啊。怎么能说具备了道艺就不必谦恭地对待天下的君子呢?”

  齐景公来适鲁,舍于公馆,使晏婴迎孔子。孔子至,景公问政焉。孔子荅曰:“政在节财。”公悦。又问曰:“秦穆公国小处僻而霸,何也?”孔子曰:“其国虽小,其志大;处虽僻,而其政中。其举也果,其谋也和,法无私而令不愉,首拔五羖,爵之大夫,与语三日而授之以政。此取之,虽王可,其霸少矣。”景公曰:“善哉!”

【译文】

齐景公到鲁国来,住在公馆里,派晏婴去迎接孔子。孔子到了之后,景公便向他请教为政之道。孔子回答说:“治理国家关键是要节省财物。”景公听了很高兴,又问道:“秦穆公所统治的国家不大,又处在偏僻的地方,但是他成就了霸业,这是为什么呢?”孔子说:“他的国家面积虽小,但他的志向远大;地理位置虽然偏僻,但他的政策正确。他做事果敢,虑事恰当,制定的法律无所偏私,颁布的政令也不是随意而定的。他亲自提拔了百里奚,授给他大夫的爵位,和他交谈了三天就把政事交给他处理。按照他这种为政的方式去做,即使成就帝王之业也是可以的,称霸只不过是小成就而已。” 景公说:“说得好啊!”

  哀公问政于孔子,孔子对曰:“政之急者,莫大乎使民富且寿也。”公曰:“为之奈何?”孔子曰:“省力役,薄赋敛,则民富矣;敦礼教,远罪疾,则民寿矣。”公曰:“寡人欲行夫子之言,恐吾国贫矣。”孔子曰:“《诗》云:‘恺悌君子,民之父母。’未有子富而父母贫者也。”

【译文】

哀公向孔子请教为政之道。孔子回答说:“为政最急迫的举措,没有什么比得上使老百姓富足和长寿的。”哀公说:“怎样才能做到这一点呢?”孔子说:“减少劳役,减轻赋税,百姓就会富足;敦促人们实行礼仪,接受教化,使他们远离罪恶、疾病,百姓就会长寿。”哀公说:“我想按您说的去做,可又担心我的国家因此而贫困。”孔子说:“《诗》上说:‘君和乐又平易,为民父母顺民意。’从来就没有孩子富足而父母贫困的现象啊。”

  卫灵公问于孔子曰:“有语寡人曰:有国家者,计之于庙堂之上,则政治矣。何如?”孔子曰:“其可也。爱人者,则人爱之;恶人者,则人恶之;知得之己者,则知得之人。所谓不出环堵之室而知天下者,知及己之谓也。”

【译文】

卫灵公问孔子说:“有人告诉我,作为国家的统治者,只要将政务在朝廷上谋划好了,国家就会治理好。您认为这种说法怎么样呢?”孔子说:“这种说法对啊。爱别人的人别人也会爱他,恨别人的人别人也会恨他。知道依靠自己取得成功的人,也会知道依靠别人取得成功。所谓不出斗室却能了解天下大事,说的就是反省自身,严格要求自己的道理。”

孔子见宋君,君问孔子曰:“吾欲使长有国而列都得之,吾欲使民无惑,吾欲使士竭力,吾欲使日月当时,吾欲使圣人自来,吾欲使官府治理。为之奈何?”

【译文】

孔子拜见宋国国君,宋君问孔子说:“我想使国家长存,各座城邑保而不丧,我想让百姓没有困惑,我想让士人竭尽其力,我想让日月正常运行,我想让圣贤的人自愿前来,我想使官府得到很好的治理,怎样才能做到这些呢?”

孔子对曰:“千乘之君,问丘者多矣,而未有若主君之问问之悉也,然主君所欲者尽可得也。丘闻之,邻国相亲,则长有国;君惠臣忠,则列都得之;不杀无辜,无释罪人,则民不惑;士益之禄,则皆竭力;尊天敬鬼,则日月当时;崇道贵德,则圣人自来;任能黜否,则官府治理。”

【译文】

孔子回答说:“诸侯国君中向我询问的很多,但是都没有像主君您问得这样详细。不过主君您所希望的这些都是能够实现的。我听说,邻国之间亲近和睦相处,国家就会长久地保存下去;君主仁惠臣下忠心,各座城邑就能够保有而不丧失;不滥杀无罪的人,不放过有罪的人,就能使百姓没有困惑;增加士人的俸禄,就能让他们竭尽其力尽心尽职;遵奉天命,敬事鬼神,就能让日月正常运行;推崇道艺,重视道德,就能使圣人自愿前来;任用贤能,罢斥奸邪小人,就能使官府得到很好的治理。”

宋君曰:“善哉!岂不然乎?寡人不佞,不足以致之也。”孔子曰:“此事非难,唯欲行之云耳。”

【译文】

宋君说:“说得好啊!哪里不是这样呢!可我不才,怕是没有能力做到这种程度。”

孔子说:“这些做起来并不难,只要想做就会做到的。”

辩政第十四

子贡问于孔子曰:“昔者齐君问政于夫子,夫子曰:‘政在节财。’鲁君问政于夫子,夫子曰:‘政在谕臣。’叶公问政于夫子,夫子曰:‘政在悦近而来远。’三者之问一也,而夫子应之不同,然政在异端乎?”

【译文】

子贡问孔子说:“从前齐国国君向您询问如何治理国家,您说治理国家在于节省财力。鲁国国君向您询问如何治理国家,您说在于了解大臣。叶公向您询问如何治理国家,您说治理国家在于使近处的人高兴,使远处的人前来依附。三个人的问题是一样的,而您的回答却不同,然而治国有不同的方法吗?”

孔子曰:“各因其事也。齐君为国,奢乎台榭,淫于苑囿,五官伎乐不解于时,一旦而赐人以千乘之家者三,故曰:政在节财。鲁君有臣三人,内比周以愚其君,外距诸侯之宾以蔽其明,故曰:政在谕臣。夫荆之地广而都狭,民有离心,莫安其居,故曰:政在悦近而来远。此三者所以为政殊矣。《诗》云:‘丧乱蔑资,曾不惠我师。’此伤奢侈不节以为乱者也。又曰:‘匪其止共,惟王之卬。’此伤奸臣蔽主以为乱者也。又曰:‘乱离瘼矣,奚其适归。’此伤离散以为乱者也。察此三者,政之所欲,岂同乎哉?”

【译文】

子贡问孔子说:“从前齐国国君向您询问如何治理国家,您说治理国家在于节省财力。鲁国国君向您询问如何治理国家,您说在于了解大臣。叶公向您询问如何治理国家,您说治理国家在于使近处的人高兴,使远处的人前来依附。三个人的问题是一样的,而您的回答却不同,然而治国有不同的方法吗?”

孔子说:“按照各国不同的情况来治理。齐国君主治理国家,建造很多楼台水榭,修筑很多园林宫殿,声色享乐,无时无刻,有时一天就赏赐三个家族各一千辆战车,所以说为政在于节财。鲁国国君有三个大臣,在朝廷内相互勾结愚弄国君,在朝廷外排斥诸侯国的宾客,遮盖他们明察的目光,所以说为政在于了解大臣。楚国国土广阔而都城狭小,民众想离开那里,不安心在此居住,所以说为政在于让近处的人高兴,让远方的人来依附。这三个国家的情况不同,所以施政方针也不同。《诗经》上说:‘国家混乱国库空,从不救济我百姓。’这是哀叹奢侈浪费不节约资财而导致国家动乱啊。又说:‘臣子不忠于职守,使国君担忧。’这是哀叹奸臣蒙蔽国君而导致国家动乱啊。又说:‘兵荒马乱心忧苦,何处才是我归宿。’这是哀叹民众四处离散而导致国家动乱啊。考察这三种情况,根据政治的需要,方法难道能相同吗?”

孔子曰:“忠臣之谏君,有五义焉。一曰谲谏,二曰戆谏,三曰降谏,四曰直谏,五曰风谏。唯度主而行之,吾从其讽谏乎。”

【译文】

孔子说:“忠臣规劝君主,有五种方法:一是委婉而郑重地规劝,二是刚直地规劝,三是低声下气地规劝,四是直截痛快地规劝,五是用婉言隐语来规劝。这些方法需要揣度君主的心意来采用,我愿意采用婉言隐语的方法来规劝啊。”

子曰:“夫道不可不贵也。中行文子倍道失义以亡其国,而能礼贤以活其身;圣人转祸为福,此谓是与。”

【译文】

孔子说:“大道不能不尊崇。中行文子背弃道义就丢失了封地,但由于能够礼贤下士,从而保全了性命。圣人能够转化祸患成福祉,说的就是这种情况。”

楚王将游荆台,司马子祺谏,王怒之。令尹子西贺于殿下,谏曰:“今荆台之观,不可失也。”王喜,拊子西之背曰:“与子共乐之矣。”子西步马十里,引辔而止曰:“臣愿言有道,王肯听之乎?”王曰:“子其言之。”子西曰:“臣闻为人臣而忠其君者,爵禄不足以赏也;谀其君者,刑罚不足以诛也。夫子祺者忠臣也,而臣者谀臣也,愿主赏忠而诛谀焉。”王曰:“今我听司马之谏,是独能禁我耳,若后世游之可也?”子西曰:“禁后世易耳。大王万岁之后,起山陵于荆台之上,则子孙必不忍游于父祖之墓以为欢乐也。”王曰:“善。”乃还。孔子闻之,曰:“至哉!子西之谏也,入之于千里之上,抑之于百世之后者也。”

【译文】

楚王打算到荆台游玩,司马子祺进行劝阻,楚王非常恼怒。令尹子西却在宫殿下附和楚王,进言道:“眼下到荆台参观游玩的机会,不能错过。”楚王听了很高兴,拍了拍子西的后背说:“我要和你一起去,享受游玩的快乐。”子西牵头马走了十里路,牵住马缰绳停了下来,说:“我希望说说关于政治清明的情况,大王您愿意听吗?”楚王说:“你说吧。”子西说:“我听说做臣下而忠于自己的君主的,爵位俸禄不足以表现他的奖赏;阿谀奉承君主的臣下,各种刑罚也不足表现对他的惩罚。子祺是忠臣,而我是谀臣。希望大王赏赐忠臣而惩罚谀臣。”楚王说:“我现在可以听从司马的劝谏,可是这只能禁止我一个人。假如后世的人来此游玩,怎么办呢?”子西说:“禁止后人来游乐很容易。大王去世后,在荆台上修建起陵墓,那么后世子孙必定不忍心在父祖的陵墓上游玩来寻求欢乐。”楚王说:“好!”于是返回国都。孔子听到这件事,说:“子西的劝谏真是奇妙之极!这真是十里之上的劝谏被采纳,也阻止了百世之后人们的游玩啊!”

子贡问于孔子曰:“夫子之于子产、晏子,可为至矣。敢问二大夫之所为目,夫子之所以与之者。”孔子曰:“夫子产于民为惠主,于学为博物。晏子于君为忠臣,于行为恭敏。故吾皆以兄事之,而加爱敬。”

【译文】

子贡请教孔子说:“您对于子产、晏子的评价,可以说是最高的了。我冒昧地请教您,两位大夫的所作所为,您为什么这样称赞他们?”孔子说:“子产对百姓来说是一位仁慈施惠的大夫,在学识上通晓各种事物。晏子对君主来说是忠臣,而且行为恭敬勤勉。以此,我都把他们当作兄长来看待,并且加以爱戴和敬重。”

齐有一足之鸟,飞习于公朝,下止于殿前,舒翅而跳。齐侯大怪之,使使聘鲁问孔子。孔子曰:“此鸟名曰商羊,水祥也。昔童儿有屈其一脚,振讯两眉而跳且谣曰:‘天将大雨,商羊鼓儛。’今齐有之,其应至矣。急告民趋治沟渠,修堤防,将有大水为灾。”顷之,大霖雨,水溢泛诸国,伤害民人,唯齐有备不败。景公曰:“圣人之言,信而有徵矣!”

【译文】

齐国飞来了只有一条腿的鸟,它们飞翔集聚到宫室,又飞到宫殿前停下来,张开翅膀跳跃着。齐君感到非常奇怪,便派出使者出访鲁国,向孔子请教。孔子说:“这种鸟名叫商羊,能显示有关水的预兆。从前有小孩弯曲一只脚,抖动着双眉,蹦蹦跳跳,并且唱着歌谣说:‘天将要下大雨,商羊就欢快跳跃而至。’现在齐国有了这种鸟,歌谣的内容就要应验了。尽快通告百姓,让他们赶紧去整治沟渠,修筑堤防,大概就会发生大水灾。”不久,大雨下个不停,大水漫溢,泛滥多国,危及百姓。只有齐国有所防备,所以没有造成人员伤亡。景公说:“圣人的话,确实可信并经得起验证。”

孔子谓宓子贱曰:“子治单父,众悦,子何施而得之也?”子语丘所以为之者。对曰:“不齐之治也,父恤其,子其子,恤诸孤而哀丧纪。”

孔子曰:“善,小节也,小民附矣,犹未足也。”曰:“不齐所父事者三人,所兄事者五人,所友事者十一人。”

【译文】

孔子对宓子贱说:“你治理单父这个地方,民众很高兴。你采用什么方法而做到的呢?你告诉我都采用了什么办法。”宓子贱回答说:“我治理的办法是,像父亲那样体恤百姓的儿子,像顾惜自己儿子那样照顾孤儿,而且以哀痛的心情办好丧事。”

孔子说:“好!这只是小节,小民就依附了,恐怕还不只这些吧。”

宓子贱说:“我像对待父亲那样事奉的有三个人,像兄长那样事奉的有五个人,像朋友那样交往的有十一个人。”

孔子曰:“父事三人,可谓教孝矣;兄事五人,可以教悌矣;友事十一人,可以举善矣。中节也,中人附矣;犹未足也。”曰:“此地民有贤于不齐者五人,不齐事之而禀度焉,皆教不齐之道。”孔子叹曰:“其大者乃于此乎有矣!昔尧、舜听天下,务求贤以自辅。夫贤者、百福之宗也,神明之主也,惜乎不齐之所以治者小也。”

【译文】

孔子说:“像父亲那样事奉这三个人,可以教民众孝道;像兄长那样事奉五个人,可以教民众敬爱兄长;像朋友那样交往十一个人,可以提倡友善。这只是中等的礼节,中等的人就会依附了,恐怕还不只这些吧。”

宓子贱说:“在单父这个地方,比我贤能的有五个人,我都尊敬地和他们交往并向他们请教,他们都教我治理之道。”

孔子感叹地说:“治理好单父的大道理就在这里了。从前尧舜治理天下,一定要访求贤人来辅助自己。那些贤人,是百福的来源,是神明的主宰啊。可惜你治理的地方太小了。”

子贡为信阳宰,将行,辞于孔子。孔子曰:“勤之慎之,奉天子之时,无夺无伐,无暴无盗。”子贡曰:“赐也,少而事君子,岂以盗为累哉?”

【译文】

子贡要做信阳宰,临行前,向孔子辞别。孔子说:“勤勉谨慎地做事,尊奉天子颁行的历法,不要侵夺,不要攻伐,不要暴虐,不要盗窃。”子贡说:“我从小就侍奉君子,怎么会犯盗窃的罪呢?”

孔子曰:“汝未之详也。夫以贤代贤,是谓之夺;以不肖代贤,是谓之伐;缓令急诛,是谓之暴;取善自与,是谓之盗。盗非窃财之谓也。吾闻之,知为吏者,奉法以利民;不知为吏者,枉法以侵民,此怨之所由也。治官莫若平,临财莫如廉。廉、平之守,不可改也。匿人之善,斯谓蔽贤;扬人之恶,斯为小人。内不相训,而外相谤,非亲睦也。言人之善,若己有之;言人之恶,若己受之;故君子无所不慎焉。”

【译文】

孔子说:“你知道得还不详细。用贤人取代贤人,这称之为侵夺;用不肖的人取代贤人,这称之为攻伐;法令松弛而诛杀峻急,这称之为暴虐;把别人功绩据为己有,这称之为盗窃。‘盗’说的并不是盗窃财物。我听说,懂得为官之道的人,奉行法令使民众得利;不懂为官之道的人,歪曲法令以侵害民众,这就是怨怒产生的根由。管理官吏最重要的是公平,身临财物最重要的是廉洁。坚持廉洁公平的操守,是不能更改的。隐匿别人的优点,这叫做蒙蔽贤人;彰扬别人的缺点,这就是小人。在内不相互教诲,在外却相互诽谤,这样就没法做到亲近和睦。赞扬别人的优点时,应该好像自己拥有这些优点一样真诚;诉说别人缺点时,应该好像自己把它承受下来一样难受。因此君子时时处处都要谨慎。”

子路治蒲三年。孔子过之,入其境,曰:“善哉由也!恭敬以信矣。”入其邑,曰:“善哉由也!忠信而宽矣。”至庭曰:“善哉由也!明察以断矣。”子贡执辔而问曰:“夫子未见由之政,而三称其善,其善可得闻乎?”

【译文】

子路治理蒲地已经三年了,孔子路过那里,进入他管辖的地界,说:“好啊!仲由恭敬而讲诚信。”进入了城邑,孔子说:“好啊!仲由忠信而敦厚。”到了子路的官署,孔子说:“好啊!仲由明察而果断。”子贡握着缰绳问道:“夫子还没有了解仲由的政事如何,就三次称赞好,那好的地方,可以说给我听听吗?”

孔子曰:“吾见其政矣。入其境,田畴尽易,草莱甚辟,沟洫深治,此其恭敬以信,故其民尽力也。入其邑,墙屋完固,树木甚茂,此其忠信以宽,故其民不偷也。至其庭,庭甚清闲,诸下用命,此其言明察以断,故其政不扰也。以此观之,虽三称其善,庸尽其美矣。”

【译文】

孔子说:“我已经看到他是怎样执政的了。进入蒲地,看到田地都得到了整治,荒地大都得到开辟,沟渠都得到了深挖,这说明他为政恭敬而诚信,所以百姓全力劳作;进入蒲邑,看到城墙房屋都很完整坚固,树木更是茂盛,这是因为他忠信敦厚,所以当地百姓毫不懈怠懒惰;进入蒲地官署,看到官署内清静悠闲,手下人都听从命令,这说明他遇事明察而果断,所以他处理政事毫不烦劳。由此看来,即使三次称赞他的为政功绩,哪里就能概括全他好的方面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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