诸葛亮《前出师表》详注附岳飞书法碑刻《前出师表》

这是诸葛亮于建兴五年决定北伐之前，写给蜀汉后主刘禅的一份表章，也是散文史上脍炙人口的名篇。面对既无能又无抱负的庸主，文中诸葛亮一再提及先帝（共计13次），就好像老仆人外出，对家中不懂事的少主人极不放心，苦口婆心地一一叮嘱，将宫中府中的处事原则以及任用的人员交代得明白细致。一片忠心，感染力极强。此文分析说理透彻精辟，情真意切，读来感人肺腑。陆游诗云：出师一表真名世，千载谁堪伯仲间。文天祥说：或为出师表，鬼神泣壮烈。因此后人说：“读《出师表》，不堕泪者，其人必不忠。”

先帝创业未半而中道崩殂，（先帝：指蜀汉皇帝刘备，谥“昭烈”。先，尊称死去的人。而:竟然：中道崩殂：半途过世。崩，古代指皇帝死亡。殂，（cú）死亡。）今天下三分，（三分：魏蜀吴。）益州罢弊，（益州罢弊：益州困乏。益州，汉代十三刺史部之一，三国时期,其最大范围包含今四川西部部分地区、重庆、云南、贵州、汉中大部分地区及缅甸北部、湖北、河南小部分地区。当时是蜀汉国土的主要部分。罢弊，困乏。罢，通“疲”字。弊，通“敝”字。）此诚危急存亡之秋也。（秋：比喻紧要的时刻。《文选》李善注：“岁以秋为功(农事)毕，故以喻时之要。”）然侍卫之臣不懈于内，忠志之士忘身于外者，（内：指朝廷。亡身于外：在朝廷外舍身效命。亡，音望，同“忘”字。外，统指朝廷以外的一切机构、职务。以上二句指无论侍卫的臣僚还是忠心的将士,无论内外,都毫不懈怠,舍生忘死。）盖追先帝之殊遇，（盖，表示肯定语气的副词，相当于“实在是”。殊遇，特殊优厚的对待；指恩宠、信任。遇：优待，恩遇。）欲报之于陛下也。（陛下：古时臣民对天子的敬称。谓不敢向皇帝直陈，只是请阶下的侍卫转达。陛，官殿的台阶。）诚宜开张圣听，（诚：确实。宜：应该。开张圣听：扩大圣君的见闻，意即多听群臣的意见。圣，尊称天子，这里指刘禅。）以光先帝遗德，（光：动词，发扬。）恢弘志士之气；（恢宏：动词，扩大、发扬，振奋。）不宜妄自菲薄，（妄自菲薄：过分的看轻自己。菲、薄为同义复词。）引喻失义，（引证譬喻均不得其当。引喻，称引，譬喻。义，适宜，恰当。）以塞忠谏之路也。

宫中府中，（内官与外朝。官，皇帝官殿，代表皇室，内宫。府，指丞相府，代表行政体系。）俱为一体，（指内宫的近臣和丞相府的官吏,都是一体。）陟罚臧否，（即“陟臧罚否”，指赏善罚恶。陟，（zhì）迁升、奖赏。臧，（zāng）善的。否，（pǐ）恶的。）不宜异同。（异同：偏义复词，偏重于“异”，差异。）若有作奸犯科及为忠善者，（作奸犯科：为非作歹，触犯法律。科，法律条文。）宜付有司论其刑赏，（有司：有关部门。职有专司，所以称有司。司，管理。论：判定。）以昭陛下平明之理；（以表明陛下公正开明的政治作风。昭，表明。平明，公正严明。）不宜偏私，（偏私：偏袒，护短。）使内外异法也。（内宫和外府的刑赏之法有所不同。）

侍中、侍郎郭攸之、费祎、董允等，（侍中,掌理官中奏事及车马衣服等。侍郎,此指黄门侍郎,为宫中侍卫官。都是皇帝的进臣。郭攸之，字演长；费祎，字文伟，二人均为侍中。董允，字休昭，任黄门侍郎。）此皆良实，（良实：善良，诚实。）志虑忠纯，（即“志忠虑纯”,指存心忠诚而谋事专一。）是以先帝简拔以遗陛下。（筒拔：选拔。简，选择。遗：（wèi）给。似也可做遗留讲。）愚以为宫中之事，（愚-长辈对晚辈自称的谦词。此诸葛亮自称。）事无大小，悉以咨之，（悉：悉数，全部。咨：咨询，征求意见。）然后施行，必能裨补阙漏，（裨补阙漏：弥补缺失漏洞。裨，助益。阙，通“缺”。）有所广益。（广益：增益。）

将军向宠，（向宠：刘备时，为牙门将。刘禅即位，封为都亭侯。迁中部督,典宿卫兵。为诸葛亮所重，迁中领军。延熙三年(240)，征蛮夷，遇害。）性行淑均，（即“性淑行（xíng）均”，指秉性善良，行事端正。淑，善。均：公正。）晓畅军事，试用于昔日，先帝称之曰能，（刘备为关羽报仇，出兵伐吴，夷陵一役刘备大败，只有向宠的部队损伤最少，所以刘备称赞他能干。）是以众议举宠为督。（督：此处指中部督，负责统领都城的警卫部队。）愚以为营中之事，悉以咨之，必能使行阵和睦，（行阵和穆：军队和睦。行（háng）阵，军队的行列与阵法，此处指军队。穆，通“睦”字。）优劣得所。（好的差的各得其所，指人尽其用。得所：得当。此指得到适当职位。）亲贤臣，远小人，（远-音院,动词，疏远、避开。）此先汉所以兴隆也；（先汉，指西汉前期。所以,相当于(为什么)·····的缘故。）亲小人，远贤臣，此后汉所以倾颓也。（后汉，指东汉末年。倾颓，倒坍，引申为衰败，不振。）先帝在时，每与臣论此事，未尝不叹息痛恨于桓、灵也。（痛恨：痛心，遗憾。桓灵：指东汉桓帝、灵帝，皆昏庸无能，信任宦官外戚，以致政治腐败，民不聊生，盗贼四起，最后走向灭亡。）侍中、尚书、长史、参军，（指郭攸之、费祎。尚书，掌章奏、宣示、图书、秘记等职，这里指陈震(字孝起)。长史，为幕僚之长，这里指张裔(字君嗣)。参军,军事谋划及文翰，这里指蒋琬(字公琰)。）此悉贞亮死节之臣，（贞亮死节：忠贞信实，能为气节义而死。亮，通“谅”字，信实。亮一作“良”，贞良:坚贞,正直。死，动词，为·····而死）愿陛下亲之信之，则汉室之隆，可计日而待也。

臣本布衣，（布衣：借代为平民。古代平民除老年可以穿丝帛外,大多穿麻类衣物。）躬耕于南阳，（躬耕:亲自耕种。南阳：汉代郡名，治所在宛县，即今河南省南阳市。“亮家于南阳之邓县，在襄阳城西二十里，号曰隆中。”）苟全性命于乱世，不求闻达于诸侯。（闻达，扬名显达。诸侯，指当时各地的军阀和统治者。）先帝不以臣卑鄙，（卑鄙：出身卑微，见识鄙陋。系自谦之词。）猥自枉屈，（委屈自己，贬抑身份。使自己降低身份。猥，（wěi）谦词，委屈。枉屈，辱没，屈尊、降低身份。）三顾臣于草庐之中，（顾：访问，拜访。《三国志·蜀书·诸葛亮传》载:“徐庶谓先主曰：此人(指诸葛亮)可就见，不可屈致也。将军宜枉驾顾之。由是先生遂诣亮，凡三往，乃见。”）咨臣以当世之事。由是感激，（感激：感动。）遂许先帝以驱驰。（驱驰：奔走效力。）后值倾覆，（后来遭逢兵败。值，正当、恰好。倾覆，失败。指汉献帝建安十三年（208年），刘备在当阳长坂坡(今湖北省当阳市东北)，被曹操所败，退保夏口(今湖北省武昌区西)。）受任于败军之际，奉命于危难之间，（奉命：指求救于江东一事。）尔来二十有一年矣！（尔来：自那时以来。从建安十二年(207)刘备三顾茅庐,到诸葛亮上表出师北伐之时,计二十一年。有，通“又”。）

先帝知臣谨慎，故临崩寄臣以大事也。（寄：寄托。大事：指刘备临终托孤，嘱托诸葛亮辅佐刘禅，兴复汉室。章武三年(223)，刘备临终时对诸葛亮说：“君才十倍曹丕，必能安国，终定大事。若嗣子可辅，辅之，如其不才，君可自取。”诸葛亮回答说：“臣敢竭股肱(gǔgōng )之力，效忠贞之节，继之以死。”刘备又诏敕刘禅：“汝与丞相从事，事之如父。”）受命以来，（受命：接受遗命。指刘备临终之托。）夙夜忧叹，（终日忧虑叹息。夙夜：日夜，从早到晚。）恐托付不效，（不效：不成功。效，成效。）以伤先帝之明；（明：指知人之明。）故五月渡泸，（后主建兴元年，云南境内发生叛乱，三年春，诸葛亮率军南征，五月渡泸，平定乱事。泸，指泸水。即今雅砻江的下游及金沙江与雅砻江会合后的一段河流，这一带湿热、多瘴气，很难渡过。在四川和云南之间。）深入不毛。（不毛：即“不毛之地”，荒瘠不能耕种的土地，:比喻荒凉僻远之地。毛，指草木、五谷。以上两句指不顾个人安危和艰难困苦。）今南方已定，兵甲已足，当奖率三军，（三军：全军。古代三军一指前中后三军，一指步车骑三军。）北定中原；庶竭驽钝，（希望竭尽我低劣的才能。庶，庶几、希望的意思。驽(nú）钝，即“驽钝之才”，谦称自己才能平庸。驽，劣马。）攘除奸凶，（指消灭曹魏。攘，（rǎng）排除、消除。奸凶，即“奸凶之人”，指曹魏。）兴复汉室，还于旧都。（旧都：指东汉首都洛阳。）此臣所以报先帝而忠陛下之职分也。至于斟酌损益，（衡量事理而予以兴革。斟酌，将酒适量注入杯中，引申为考虑可否而决定取舍。损，减少。益，增加。）进尽忠言，则攸之、祎、允之任也。

愿陛下托臣以讨贼兴复之效，（效：任务。）不效，（没有成效。）则治臣之罪，以告先帝之灵。若无兴德之言，（发扬陛下恩德的忠言。）则责攸之、祎、允等之慢，（慢：怠慢，疏忽。）以彰其咎。（以表明他们的罪过。彰：揭示。）陛下亦宜自谋，（自课：自我省察。课，考察。）以咨诹善道，（征询治国的好方法。咨、诹(zōu）是同义复词，询问。）察纳雅言，（识别采纳正确的意见。雅言：正直的言论。）深追先帝遗诏，（深深追念先帝留下的诏令。遗诏：刘备临终告诚刘禅：“勉之！勉之！勿以恶小而为之，勿以善小而不为。惟贤惟德，能服于人。”）臣不胜受恩感激。

今当远离，临表涕零，不知所言。

文征明行草《出师表》

文征明行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