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代」汤舜民的二十首曲作，值得品读

汤舜民（生卒年不详），名式，号菊庄，浙江象山县人。元末明初戏曲作家。

曾补本县吏，而非其志，后落魄江湖之间。与杨景贤、贾仲明等交友甚厚，天性滑稽。明成祖在燕邸时，宠遇甚厚。永乐年间， 恩赍常及。

汤舜民所作杂剧《风月瑞仙亭》、《娇红记》二种，惜均失传。所作散曲极多，其中小令一百七十首，套数六十八套。收于《笔花集》中，今传。《太和正音谱》称其词“如锦屏春风”。

【中吕】普天乐·钱唐怀古

问钱唐西湖路，几番有梦，十载无书。柳边苏小家，花下逋仙墓。总是当年题诗处，料应来满目荒芜。亭台拽塌，笙歌静悄，风物萧疏。

【中吕】满庭芳·京口感怀

残花剩柳，摧垣废屋，新冢荒丘。海门天堑还依旧，滚滚东流。铁瓮城横刺着虎口，金山寺高镇着鳌头。斜阳候，吟登舵楼，灯火望扬州。

【中吕】谒金门·纳凉寓意

翠林，绿阴，喜把红尘禁。炎蒸从此去烦襟，毛骨如冰沁。七尺藤床，一枚石枕，听新蝉叶底吟。饥时节便飡，渴时节便饮，更待思量甚！

【正宫】小梁州·丽华

临风阁内俏人儿，天生得玉骨冰姿。承欢奉喜度芳时，多才思，举笔便题诗。

【幺】谁承望擒虎将军至，拥貔貅百万雄师。惊散了玉树歌，推上云阳市。黄天何事，流泪洒胭脂。

【正宫】醉太平·闺情

惜花人那厢？吹萧伴谁行？好春光翻做了恶风光，三般愁怎当？入兰房恰昏黄画角偏嘹亮，掩纱窗未思量杜宇先悲怆，上牙床正恓惶铁马儿越叮咄，不伤心是谎。

【双调】天香引·西湖感旧

问西湖昔日如何？朝也笙歌，暮也笙歌。问西湖今日如何？朝也干戈，暮也干戈。昔日也二十里沽酒楼香风绮罗，今日个两三个打鱼船落日沧波。光景蹉跎，人物消磨。昔日西湖，今日南柯。

【双调】风入松·寻春不遇

洞房香冷辟寒犀，花压翠帘低。弱红娇黛春无力，素鸾亸玉燕斜飞。鸳枕雨云幽梦，鲛绡风月须题。一声啼? 画楼西，屈指又春归。等闲老却铅华粉，绿阴港青子累累。莫问刘晨去远，可怜杜牧来迟。

【双调】庆东原·京口夜泊

故园一千里，孤帆数日程，倚篷窗自叹漂泊命。城头鼓声，江心浪声，山顶钟声。一夜梦难成，三处愁相并。

【双调】寿阳曲·题墨梅

玉冕风流在，林逋音问远，叹西湖几翻更变。料得春光不似前，然摔了粉容娇面。

【双调】湘妃引·秋夕闺思

木犀风淅淅喷雕棂，兰麝香氲氲绕画屏，梧桐月淡淡悬青镜。漏初残人乍醒，恨多才何处飘零。填不满凄凉幽窖，捱不出凄惶梦境，打不开磊块愁城。

【双调】沉醉东风·维杨怀古

锦帆落天涯那答，玉箫属江上谁家？空楼月惨凄，古殿风飒。梦儿中一度繁华，满耳涛声起暮茄，再不见看花驻马。

【双调】湘妃游月宫·春闺情

海棠过雨锦狼藉，杨柳团烟青旖旎，梨化滴露珠零碎。春深也人未归，对东风满目伤悲。近绿窗蜂喧蝶闹，临宝镜鸾愁凤泣，隔珠帘燕语莺啼。

隔珠帘燕语莺啼，莺呖呖如诉凄凉，燕喃喃似说别离。香魂趁飞絮悠扬，薄命逐游丝飘荡，芳心随落日昏迷。三分病积渐里消磨了玉肌，一春愁积攒下压损了蛾眉。愁和病最苦禁持，靠银床倦眼乜斜，湿金衣清泪淋漓。

【双调】对玉环带清江引·闺怨

罗袖偷掩，泪珠凝粉腮。宝镜羞看，鬓云松玉钗。飞絮点香阶，落红铺翠苔。去了青春，青春不再来。巴到黄昏，黄昏怎地捱？

推开绿窗邀月色，问月人何在？欢娱往日多，烦恼今番煞，将一片惜花心愁窖里埋。

【越调】小桃红·吴兴晚眺

曲阳楼阁蘸平湖，影浸粼粼绿。人在雕栏最高处，指城隅，浅山一簇浮寒玉。黄梅酿雨。白云笼树，一幅范宽图。

【越调】天净沙·闲居杂兴

近山近水人家，带烟带雨桑麻，当役当差县衙。一犁两耙，自耕自种生涯。

【越调】柳营曲·途中春暮

歧路北，断桥西，滴溜溜酒帘茅舍低。柳暗疏篱，水浸平堤，仿佛旧山溪。车儿马儿奔驰，莺儿燕儿悲啼。帽沾飞絮雪，衣染落花泥。知、何处度寒食？

【商调】知秋今·秋夜

月晃银河淡，庭空珠露湿，天阔玉绳低。觱篥城头奏，蝼蛄阶下泣，络纬井边啼，一弄儿秋声闹起。

【南吕】一枝花·夏闺怨

燕泥沾白象床，麝尘暗冰蚕褥，萤灯照青琐窗，蛛网络碧纱橱。一弄儿萧疏，镜里人何处，樽前谁是主？凄凉煞锦水鸳鸯，寂寞了雕笼鹦鹉。

【梁州】下几点梅子雨间一行情泪，荡几阵藕花风助一口长吁。几般儿堪写入伤心录。金步摇花残蹀躞，玉搔头线脱珍珠；蔷薇露羞和腻粉，兰蕊膏倦揽琼酥。上妆楼一步一个趦趄，指长亭一望一个糊突。紫香囊徒效殷勤，白纨扇空题诗句，锦回文枉费工夫。咱两处旷夫，怨女。料应来错配了姻缘簿，多间别，少完聚。抵多少夫在萧关妾在吴，风凤只鸾孤。

【骂玉郎】也是我孜孜的撺断他学干禄，嗟往事，悔当初，多情却被无情误。唤不应离恨天，填不满忧怨海，赶不上相思路。

【感皇恩】这些时鬼病揶揄，更那堪睡魔追逐。软兀剌弱身躯，颠不剌乔证候，干支剌瘦肌肤。无半点欢娱分福，衠一味鳏寡孤独。叮咛话总虚词， 断肠诗成故纸，平安信似休书。

【采茶歌】他指望八仙图，我贪爱七香车，犹恐怕黄金窑变了汉相如。蓍草占来爻反覆，卦钱儿磨得字模糊。

【尾声】虽忘了并头莲空房独守心常苦，也合想连理枝嫩绿成阴叶未枯。手抵着牙儿自犹豫，几时得恓惶业足。多管是凄凉限促，不由人蘸绿亭前放声儿哭。

【双调】新水令·春日闺思

一帘飞絮滚风团，启朱扉眼花撩乱。腕消金钏松，腰瘦翠裙宽。独步盘桓，幽窗下画栏畔。

【驻马听】妆点幽欢，风髓茶温白玉碗；安排佳玩，龙涎香袅紫金盘。琼花露点滴水晶丸，荔枝浆荡漾玻璃罐。日光酣，天气暖，牡丹风吹不到芙蓉幔。

【乔牌儿】娇莺时睍目完，杜宇自呼唤。故人一去音尘断，这芳菲谁顾管。

【鸿门凯歌】冷淡了联珠翡翠冠，离披了合彩鸳鸯段，零落了回文龟背锦，空闲了通宝鸦青幔，巫山庙云壑翠巑岏，桃源洞烟水黑弥漫，望夫台景物年年在，相思海风波日日满。眉攒，屈纤指把归期算；心酸，染霜毫将离恨纂。

【甜水令】空撇下绣幕房栊，银烛帏屏，珠帘楼观，几度月团圆。斗草无心，待月无情，吹箫无伴，眼睁睁寡凤孤鸾。

【天香引】将一个瘦形骸是镜羞观，愁也多端，病也多端。柳影花阴，看别人珮玉鸣鸾。听一篇《长恨歌》肝肠刃剜，念几句送春词骨肉锥钻。盟誓难瞒，疼热难拚。生也同衾，死也同棺。

【随煞】多应是在谁家风月闲亭馆，陡恁的情悭义短。我恓惶事攒下万千般，他风流罪攒来数十款。

【黄钟】醉花阴·离思

银甲挑灯玉荷小，黄篆冷香沉绣阁。清耿耿夜迢迢，寒透朱箔，倚枕和衣倒。纱窗外雨潇潇，我则见叶落闲庭风自扫。

【喜迁莺】听风声雨哨，小帘栊分外寂寥，难熬。更深夜迢，则听的檐马玎珰不住敲。几般儿厮斗炒，一会家肠荒腹热，一会家心痒难揉。

【出队子】想才郎容貌，另一样丰韵标。他生的恬恬净净不轻乔，更那堪老老成成不做作。洒洒潇潇，比别人不溷浊。

【幺篇】论聪明俊俏，作诗赋用尽巧。编捏成裁冰剪雪字低高，言谈处噀玉喷珠舌上挑，咽作处换气偷声使褃巧。

【刮地风犯】则为你骨净容恬，引的人魂离壳。两情浓似漆如胶，行坐处似美玉连环套，几时曾离了分毫。每日家梦断魂劳，他与我绿窗欢笑，他与我镜台同照。我掠鬓，他画眉，并肩紧靠。似青筠间碧桃，一对儿凤友鸾交。

【四门子】步花阴几度临池沼，他和俺似鸳鸯比并娇。撒地殢百般人行要，半撒嗔半撒嚣。他生的动静儿别，才貌儿标，论宫商井井皆有条。他生的动静儿别，才貌儿标，善将那琵琶按六幺。

【古水仙子】我、我、我，自忖度，是、是、是，曾记得欢娱那一宵。俺娘铁石心肠，更狠如虎豹，将、将、将，好姻缘成架阁。他、他、他，一密里铲快钢锹，焰腾腾烈火烧袄庙，翻滚滚水淹桃源道，呀、呀、呀！生拆散风鸾交。

注：图片为吴徵（1878—1949）的画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