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贤亮小说|伤痕文学代表作之一：男人的一半是女人

1965年底，在“社会主义教育运动”中的“反革命分子”被判刑三年的张贤亮，被发配在西湖农场劳动改造。

《牧马人》剧照

1966年夏季的一天，他正在稻田里薅草，劳改队长在田埂上慢慢踱到他身边说：“你在这里真走运!你知不知道银川的‘文化大革命成就展’里还贴着你的《大风歌》哩。你要是在外面的话，非把你拉出去挂大牌子游街不可!”

原来，张贤亮在1957年发表诗歌《大风歌》，被扣上右派分子的帽子，关进了银川附近的劳改农场，过着与世隔绝的囚犯生活。

1966年开始的文化大革命席卷全国，张贤亮正在农场劳改。

他感到很幸运，便立起腰，心存感激地朝劳改队长嘻嘻笑。

张贤亮

张贤亮是伤痕文学的代表人物之一

1968年春节前，张贤亮刑期结束，又回到南梁农场的“牛棚”，继续接受“无产阶级革命群众专政”。

从1957年他因为诗歌《大风歌》获罪算起，到1979年9月彻底平反，他那22年的时光，都交付给了农场改造和监狱。

张贤亮得以平反那年，年近四十。他的人生过了一半。

第二年，他发表了《邢老汉和狗的故事》《灵与肉》等短篇小说，声名鹊起。

1982年，改编自他的小说《灵与肉》的电影《牧马人》上映。电影由国内最著名的第三代导演代表人物谢晋执导。

男主许灵均由当红小生朱时茂饰演，女主由当红小花丛珊饰演。

看电影《牧马人》，荷歌经常被影片中的美丽又粗犷的画面和深层次的忧伤所击中。

由此，张贤亮等那个时代的作家，形成了一种当代文学特有又共性的特征：伤痕文学。

1985年，张贤亮发表了《男人的一半是女人》，描写在特殊环境里人的本性受到压抑、扭曲之后形成的与生活的矛盾，引起广泛的争论。

亲历动荡不安的历史

2004年11月日夜十点多钟，68岁的张贤亮在家中接到了《收获》杂志社编辑李小林的电话。

彼时，张贤亮因为感冒已在家中躺了4天，关节酸疼，流鼻涕，慵懒。手机却未关机。

李编辑说：《收获》策划了一个新的纪实性专栏，总的题目和希拉里的那本书名一样，叫“亲历历史”，约他写一篇。

张贤亮打起精神，说：写“反右”行不行?

李编辑说：还是写“文革”吧。

张贤亮说：“文革”的1965年到1968年我正在劳改农场，劳改队里不搞“文革”，我好像无从写起。

李编辑说：“文革”有十年的历史哩!

张贤亮这才想起文革竟闹了十年，他都有忘了。

事实上，张贤亮早就把这段历史写进了长篇小说《习惯死亡》。《习惯死亡》被译成了二十多种文字，写得却是千真万确的事实。

被称为张贤亮“爱情三部曲”的《绿化树》《男人的一半是女人》《习惯死亡》，构成了他那一代曾经生吞活剥地接受过封建文化和资产阶级文化的知识分子，在文革中所遭受的离奇的际遇。

用托尔斯泰在《苦难的历程》中的话说“在清水里泡三次，在血水里浴三次，在碱水里煮三次”，他通过上述的长篇小说系列，描写了中国知识分子经过的“苦难的历程”，最终变成了一个马克思主义的信仰者的过程。

张贤亮给林编辑送交的稿子被题为：张贤亮见证的死刑和性。

张贤亮诚意之作：《男人的一半是女人》

理解开篇第一段话，对读懂小说表层的“性压抑”很重要：

我多少次想把这一段经历记录下来，但不是为这段经历感到愧悔，便是为觉察到自己要隐瞒这段经历中的某些事情而感到羞耻，终于搁笔。自己常常是自己的对立面。阳光穿窗而入，斜晖在东墙上涂满灿烂的金黄。停留在山水轴上的蛾子蓦地飞起来，无声地在屋里旋转。太阳即将走完自己的路，但她明日还会升起，依旧沿着那条亘古不变的途径周而复始；蛾子却也许等不到明天便会死亡，变成一撮尘埃。世上万千生物活过又死去，有的自觉，有的不自觉，但都追求着可笑的长生或永恒。而实际上，所有的生物都获得了永恒，哪怕它只在世上存在过一秒钟。那一秒钟里便有永恒。我并不想去追求虚无缥缈的永恒。永恒，已经存在于我的生命中了！

小说设定的时代背景就是张贤亮劳改三年回到南梁农场后的文革岁月。

事实上，张贤亮因发表《大风歌》被错划为右派、被送进劳改队后不久的某一天，和他一起生活的母亲在晾衣服时摔断了腿，张贤亮十岁的妹妹正在上小学。

家里的生活来源顿时断了。张贤亮的父亲在1951年作为旧官僚在关押的监狱中病死了。无奈之下，他母亲带着年幼的妹妹迁回北京投亲。

1968年时，张贤亮趁在农场劳作间隙扒火车回北京，费尽周折，终于找到了已是满头白发的母亲，而他的妹妹早已分配到甘肃工作。

扒火车

与母亲的团聚仅有几天，32岁的张贤亮就被当地文革人员发现，被强制驱离了北京，而那次竟然是他同母亲见的最后一面。

无路可走的张贤亮，沿路乞讨，辗转回到了兰州农场，他又被扣上了反革命的帽子，继续改造，直至1979年获得彻底平反。

1969年夏季“牛棚”解散后，那段日子是他人生中一段幸福的日子。

田野上腾起天人合人的欢快。人们一至田里劳动，仿佛进了俱乐部，四处是玩耍的嬉笑声。

最常见的娱乐就是谈X交、X骚扰和打扑克。

每个人把夜间的故事，眉飞色舞、手舞足蹈地表演出来。

32岁的张贤亮还是一个处男，却在田野上的娱乐中获得了丰富的X知识。

他在回忆录《亲历历史》中写道：在政治话语取得绝对霸权的社会里，留给个人的仅有一条狭窄的宣泄渠道，就是谈X和X交，于是这条渠道便汹涌澎湃，一泄千里，不可收拾。……只有谈论X交最安全。越下流就离政治越远、越保险。

那段经历，无需心怀愧悔，也无需刻意隐瞒。

那段时光，在亘古不变的历史长河中，不过是白驹过隙。

经历过那段时光的人，如同生命短暂的蛾子，在永恒的时光中获得了一秒钟的永恒。

世界上最可爱的是女人！但是还有比女人更重要的！女人永远得不到她所创造的男人！

《男人的一半是女人》第二章就是一段典型的性压抑描写。章永璘在土坯房里的睡梦中遇到了女鬼。

聊斋式的文字描写，配上西部特有的道情唱词，背后却是一个不堪受苦、自寻短见的女孩的故事。

接着，章永璘在芦苇深处意外地看到一个赤身裸体洗澡的女人。

这个赤裸裸的女人，正是小说的女主角黄香久。

然而，在动荡的年月里，章永璘与黄香久并未随着读者的想像一样，展开了一段肉体或感情的关系。而是随着外界政治风云变幻，天各一方。

事隔八年后，章永璘与黄香久终于又在同一个农场相遇了。

章永璘成了农场的牧羊人，黄香久是场长从白银滩农场要来的。两人的缘份得以继续发展。

在热心群众的撮合下，章永璘与黄香久结婚了。

新婚之夜，经历过男女之事的黄香久发现章永璘居然床上不行。

此后的一段时间，两人又试了几次，章永璘还是不行。

有一晚，黄香久让场长曹学义上了她的炕。

偏巧被回场取工具的章永璘看到。背叛。耻辱。不堪。

两人的感情从此裂痕难弥。

农场经历的一次暴雨中，章永璘奋力抢险中，堵住堤坝漏洞，回家后发现男性功能奇迹般恢复正常，重新找回男人的尊严。

黄香久从章永璘身上获得了非同一般的感受。但章永璘决心已定。

他要在动荡的岁月里保全那个曾经给过他爱情的女人，更要坚决地与黄香久离婚。

黄香久说：“上炕吧！今天晚上我要让你玩个够！玩得你一辈子也忘不掉我！”，“……你别忘了，是我把你变成真正的男人的……”

结语

小说在《收获》1985年第5期发表后，激起了很多女作家不满，认为不太尊重女性。

这些声音传到了八十五岁高龄的冰心那里，她打电话给巴金说：你要管一管《收获》了。

巴金并不会对《收获》上发的文章每篇都看，但冰心这么说，他非常重视。

看完小说后，他给编辑李小林留了张字条，讲了个人意见。

字条上的意思是：小说确实有点“黄”，但写得确实好，可发。

1992年，张贤亮下海经商，前往宁夏贺兰。1993年，创办华夏西部影视，并担任华夏西部影视城有限公司董事长，建立了镇北堡西部影城。

1994年7-8月份，周星驰彩星电影公司与西安电影制片厂为拍摄《大话西游》，来到了镇北堡影城选景。

《大话西游》剧照

嬉闹、无厘头的周氏电影和张贤亮的《男人的一半是女人》一样，深层次的爱情主题往往带着悲伤的情调。

各位看客，你们怎么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