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侠小说：王度庐《宝剑金钗》附作品鉴赏

作者：王度庐（详见《鹤惊昆仑》）

纪广杰老侠的高徒、河北南宫县秀才李慕白上了师兄的当，径一自去巨鹿县铁翅雕俞雄远老镖头家中找他的漂亮女儿俞秀莲比武求亲。十六岁的俞秀莲虽然能空手夺强寇之刀，把四个向父亲寻仇的强人赶走，但要跟纪老侠的高徒、江南鹤的盟侄李慕白比，当然不及。比了十余回合，俞秀莲的绣花头帕就让李慕白给挑了下来。俞老镖头向李慕白解释，没有比武求亲这回事，俞秀莲自小已许配给宣化府孟老镖头的二儿子孟思昭为妻，不日赴宣化完婚。李慕白连连道歉，快怏而归。

两个月之后，李慕白赴京都求职，在半道上又遇二男一女寻俞老镖头报仇。李慕白帮助父女俩刺伤一男一女。饶阳县令判俞氏父女无罪，但又见色起意，想把俞秀莲纳为自己大儿子小妾。俞老镖头自是不从。饶阳县令就诬称俞老镖头以前是强盗，拘押监禁。幸亏李慕白上下打点，用去二百两纹银，三天后，人被释放。

六十多岁的俞老镖头六年来一直担心有仇家寻仇，两个月来已登门两次，加上路途劳累，含冤在押、监狱恶劣的条件，气急交加，吐血而亡。俞老镖头临终前，嘱托李慕白送俞氏母女至宣化替女完婚，并要俞秀莲拜李慕白为义兄。李慕白送义妹至宣化，哪知孟思昭因受兄长排斥，加上斩断皇宫里极有权势张太监的侄儿、宣化恶霸张万顷的双腿而被通缉，已有一年多未归家了。李慕白又受俞秀莲之托，到处打听孟思昭的下落。

李慕白走居庸关大道向北京进发。居庸关寨主赛吕布魏凤翔，听部下哭诉有个不卖帐的穷小子要跟大王比武。魏凤翔找到李慕白住处比武。魏的长戟总够不到李，反被李慕白的剑逼得左躲右闪。魏凤翔用戟架住李的剑，要求调换兵器。李慕白笑道：“你外号赛吕布，你若换了兵器，我更得赢你!"果不其然，双方斗剑三十余回合，魏凤翔大叫一声，左肩中剑，狼狈逃走。李慕白就跟斗剑时大声喝彩的正白旗满人、内务府官员铁掌德啸峰德五爷交了朋友，一道到了北京。

德五爷性格直爽，当他知道李慕白的表叔只不过是刑部一个主事时，立即给了李慕白一个钱折子供他使用，又带李慕白熟悉北京城，会见朋友，还带他逛茶馆戏园，到各处游览。李慕白对德五爷的慷慨好义感激不尽，几次打了向德啸峰滋事寻衅、刚到北京的外地镖头。春源镖店的冯隆、冯怀打不过李慕白，就把河北最有名的镖头——冯家五虎之一、金刀冯茂喊到北京，约定时间当众比武。德啸峰、敬慕李慕白的酒馆掌柜爬山蛇史健史胖子、俞老镖师的北京朋友刘起云老镖师都替李慕白担心。刘老镖师想方设法拉和，冯茂不允。李慕白也动了气，正式比武。十余回合，冯茂左手的刀给李慕白踢飞，冯茂右手单刀凶狠依旧。又斗了五个回合，李慕白挥剑一磕，冯茂右手的刀又脱了手。冯隆赶快递了一支长枪给了冯茂，又斗了五六回合，枪折成两段。冯茂弃枪，徒手夺李慕白的剑，反被李慕白当胸打了一拳，小腹又挨了李慕白一脚倒地。冯茂认输，立即实践诺言，离开北京，绝迹江湖。李慕白反而敬佩冯茂，愿跟冯茂交朋友。

李慕白整日在北京谋事不成，德啸峰劝他不必谋什么抄写“文案”之类差事，武艺超群的人有机会应当谋个大前程。一日，德五爷带李慕白到妓院见宝华班“侠妓”谢纤娘消遣时日，解李慕白郁闷愁情。李慕白听了德五爷介绍纤娘的种种扶危济困侠义行为，又亲眼看到谢纤娘美艳绝伦，他马上就跟俞秀莲作了比较：“这是另一种艳美，想不到风尘女子倒有如此热心肠之人。”纤 娘被李慕白的英俊潇洒倾倒。李慕白看到谢纤娘谈吐不俗，没有烟花女子的爱财嫌贫陋俗，无事就去见纤娘，推心置腹交谈，大家相见恨晚。一般不留客的纤娘几次三番要李慕白留下过夜。

纤娘的财源主要来自一个六十多岁的徐侍郎。徐侍郎身为高官，怕因玩妓女遭参劾，每次应酬都由胖卢三出面。胖卢三和瘦弥陀黄骥北两个人是北京城最有名的大财主。各部、各院，少则几千，多则几万都向他们二人借。他们二人在北京城内外都有大买卖，又要靠官府开绿灯。这个徐侍郎很快要外放，胖卢三为了生意上的关系，拼命讨好徐侍郎。尽管徐侍郎已有两房小妾，胖卢三还动歪脑筋，要徐侍郎纳纤娘为妾，帮纤娘“从良”。所以，胖卢三有条子来，纤娘就得去应酬。李慕白几次谈到投机时，纤娘总被叫走，李慕白心中很不是滋味。一次酒醉之后，李慕白长叹一口气对纤娘说：“我们都是天地间最可怜的人！我这样的英雄，你这样的美人，倒被踏在凡夫俗子的脚下！”纤娘也有同感。然而纤娘最担心的事终于发生了。

谢纤娘原来是大恶霸吞舟鱼苗振山用武力霸占的“妾”。苗振山的妾多达五十多个，能够逃过他的淫威活下来的连一半都不到。为了逃出这个动辄用皮鞭抽人的虐待狂的虎口，纤娘的父亲死在苗振山的棍下。纤娘最忌恨的就是动刀动枪粗鲁的江湖人。爬山蛇史健告诉李慕白，胖卢三为了几千两银子借款逼得莱市口布铺掌柜跳楼自杀。李慕白在宝华班遇到了胖卢三。卢三根本看不起李慕白，蔑称李慕白是“好打架的穷小子”。李慕白三拳两脚就把大腹便便的胖卢三打得鼻青眼肿，从楼上滚到楼下。纤娘把李慕白也当成了“江湖人”。谢纤娘原先想从良跟定李慕白的想法崩溃了，她决心嫁给有钱有势的徐侍郎，防备苗振山，保住自己和母亲有个安逸的生活。

那个北京有名的武艺出众的黄骥北，早先跟德五爷就有嫌隙，他认为德啸峰“带”李慕白来北京是存心压倒自己。所以，一段时间以来，他故意耍派头，不理德啸峰。而后又冒名“金朗斋”斗李慕白，试探李慕白的武艺究竟如何高。黄骥北跟李慕白只打了四回合，就被李慕白打趴了。黄骥北内心对德啸峰、李慕白无比忌恨，表面上却亲自送东西给李慕白。当胖卢三串通九门提督诬称李慕白是江洋大盗拘押之时，黄骥北一面按胖卢三的旨意跟江湖上的朋友打招呼，逼迫德啸峰出离北京，无法照看李慕白，另一方面又到监狱中去探望李慕白。李慕白还误以为黄骥北也是一条汉子。

李慕白不但打了魏凤翔、冯茂，还敢动手打胖卢三、黄骥北两位财神爷，震惊了北京城。现在胖卢三诬陷李慕白入狱激起了皇族宗室铁贝勒府小虬髯铁二爷善弘的义愤。他相信德啸峰以性命为李慕白作的担保。铁二爷要九门提督限时放人，即使李慕白“病死监狱”的话，也要拿九门提督是问。李慕白被关押十天，九门提督也好向胖卢三交帐，就把李慕白放了。

李慕白一出狱，就去铁贝勒府拜谢小贝勒善弘。善弘赠李慕白古剑一口。李慕白在与善弘比试之时，慧眼识珠，认定管马厩的俞二武艺出众。半夜，俞二来盗剑，李慕白与“贼”斗时，自思到京城来第一次碰到了对手，就将剑给“贼”——俞二用，并与俞二交了朋友。此后，谢纤娘不听李慕白劝告嫁给徐侍郎，李慕白大病一场，多亏俞二及史健精心照顾，逐渐好转。在病中，李慕白向俞二倾诉自己在婚姻问题郁郁不结之情。李慕白从俞二的表情上看出俞二就是找了多日的孟思昭。孟思昭决定自己南下迎战黄骥北请来的苗振山、张玉瑾等人以酬知己之遇。结果一剑敌七器，受苗振山银镖暗算伤重而死。临终之时，孟思昭要李慕白迎娶俞秀莲，李慕白未应。

爬山蛇史健看到李慕白因儿女情长而得病，擅自杀了胖卢三、徐侍郎，逼谢纤娘嫁给李慕白。纤娘母女失去了生活依靠倒是愿嫁，但苗振山到了北京，很快探听到消息来抓纤娘。谢纤娘自杀，抱恨终生。

黄骥北早就想除掉李慕白，胖卢三陷害李慕白之前就派人去河南请苗振山、张玉瑾等人进京铲除李慕白。黄骥北乘李慕白去高阳看护孟思昭之际逼德啸峰离开北京。而苗振山盗性不改，逼死谢纤娘，与张玉瑾用金枪挑伤铁贝勒好友——世袭安定侯银枪邱广超，把北京城闹了个乌烟瘴气。

俞秀莲母亲在宣化病逝，俞秀莲受不了孟家大嫂之气，带着一柄孟思昭订亲时给的金钗，来京寻夫。恰好李慕白已经知道俞二就是孟思昭，他不敢见到俞秀莲，竭力躲避。孟思昭死，李慕白回到北京，更不敢见俞秀莲，只希望铁二爷、德五爷转告俞秀莲。俞秀莲不明白李慕白怕见自己的原因，只好护住德啸峰内宅。在谢纤娘母亲哭诉苗振山这只禽兽时，俞秀莲答应谢母除去这只恶贼。俞秀莲利用苗振山贪恋美色，对自己怀有邪念这一点，乘其不备，引诱苗振山上当，杀了苗振山，一不仅为谢纤娘雪了恨，也为自己父亲报了仇。因为苗振山就是追杀自己父亲的指使人。

李慕白为谢纤娘之死惋惜，又为孟思昭的死难过。孟思昭是自己的莫逆之交，孟思昭的妻子又是自己的义妹，尽管他们根本没有见过面，如果跟俞秀莲结婚，岂不被天下英雄耻笑？所以，当李慕白向铁二爷、德五爷报盂思昭死讯时，就婉言拒绝铁二爷、德五爷的大力劝婚，决心无论如何不见俞秀莲，第二天就离开北京回南宫老家。李慕白因纤娘、孟思昭之死而神思恍惚，连俞秀莲从北京赶来追问孟思昭之事也看不到，险些造成俞秀莲跟他绝交。幸亏爬山蛇史健赶来，向俞秀莲讲了李、孟二人的友情，孟思昭死的详情以及李不能跟她见面的原因，俞秀莲才谅解了李慕白，一路行侠仗义回到巨鹿。

三个月过去了，正当李慕白想起开春赴京的诺言，爬山蛇史健赶到南宫告诉他一个不幸的消息：黄骥北乘皇宫大内丢失大珠字画一案，诬告德啸峰是主谋要犯。德五爷已被拘押在监，家也被抄了两次，亲友全都躲避，只有小贝勒铁二爷和银枪邱广超大力打点。李慕白怒火中烧，当即就收拾行装赴京赶到德家，去监狱探望德啸峰，并且听从铁贝勒、邱小五爷和德五爷的劝告，只拳打了来德家讹诈的仇人冯隆、胖卢三银庄管理人，并没有去杀掉幕后操纵的元凶大恶黄骥北。与此同时，俞秀莲也得到史健报的消息，迅速赶到北京护住德家内宅。德啸峰感激不尽。

半年后，大珠案判决，轻判德啸峰发配新疆。李慕白这时没有听从铁贝勒的意见——护送德啸峰到新疆，而是请邱小五爷的师父--神枪杨健堂护送，另外又请俞秀莲的师兄孙正礼尾随押囚车队以防不测，自己则坐镇北京实施预定计划。哪知押送德啸峰的车队启程才一天，史健就急急忙忙找到李慕白，告知黄骥北的恶毒阴谋：在押送车队到保定时，由魏凤翔、张玉瑾、冯隆、刘七太爷等人下手动车杀德啸峰，然后合力对付李慕白。李慕白与史健连夜赶赴保定，飞骑两天，在涿州地面杀了劫车的魏凤翔，伤了张玉瑾、刘七太爷，保护了德啸峰的安全。

李慕白匆匆辞别德啸峰、杨健堂、孙正礼，急急又赶回北京，识破了黄骥北狡兔三窟之计，找到了黄骥北的秘密住所。黄骥北自知厄运难逃，只与李慕白斗了四个回合，就哀求用五万银子换条性命。李慕白不为所动，一剑搠死了黄骥北，然后去九门提督公堂自首。铁贝勒、邱小五爷深知李慕白决心为朋友除去隐患，以死酬报知己。二人极力营救，无奈证据确凿救不了。俞秀莲、史健深夜打开狱门要把李慕白背走，李慕白虽绝食数日，但仍然极力拒绝，史胖子竟然无法挪动李慕白一步。二人无功而返。最后江南鹤老侠救出李慕白，并在深夜把李慕白所用之剑连同“斯人已随江南鹤，宝剑留作他日缘”的条子留给了俞秀莲。

两年后，德啸峰从新疆返归北京。德啸峰、铁贝勒一致认为，李慕白一定不辜负江南鹤老侠心意，必与俞秀莲成婚。

作品鉴赏

艺术的生命在于真实。小说《宝剑金钗》尽管创作时间较早，然因其内容真实，情节入理，今天读来仍不失为一部不忍释卷之作。

通常的剑侠小说，往往注重内容上的怪异离奇，人物塑造超凡脱世，情节发展扑朔迷离，使人读来如堕五里雾中，曲终味尽。《宝》篇则不因袭古人，独辟蹊径，以真夺人，以情取胜，堪称剑侠小说中的一枝独秀。首先，小说的取材是真实的。前清时代，正是整个封建社会行将就木之时。政治腐败，民生凋弊，盗贼蜂起。小说就是选取了这样一个历史时期中下层人与人之间的矛盾纠葛。正因其社会的不安定，作为时代特定产物的保镖业才广为盛行，也才涌现了一批习武保镖为生的武林高手，其中自然不乏品正术端的侠肝义胆之士。作者所着力塑造的侠士李慕白、俞秀莲、孟思昭、德啸峰、史健等就是这样一些令人敬仰的英雄豪杰。正是在这样一个大的历史背景下，作品所展示的生活习俗、道德观念、风土人情、矛盾冲突等都是真实可信的，闪烁着现实主义的火花。其次，小说塑造的人物形象是真实的。武艺超群的李慕白、色艺双全的俞秀莲，尽管艺高胆大，屡战屡胜，但在感情生活上却总是失意。如李慕白本想找一个“品貌绝俊、武艺高强”的姑娘为侣，可当他发现意中人后，却得知她已许配别人，只好把爱慕之心深埋心中。直至后来确知意中人的未婚夫已死两人不可能结合后，不但没有主动接近俞秀莲，反而处处躲着她。这正揭示出了当时的道德规范只能使李慕白那样做，而别无选择。俞秀莲也同样忍受着精神上的巨大折磨，而为一个“节”字去殉道。如果说李慕白所做出的牺牲是为了一个“义”字，而俞秀莲所做的牺牲则是为了“节”字，这正是作者所浓墨重彩歌颂的，这反映了当时社会文化道德影响下人物的婚恋观、伦理观的真实。再次，小说的情节是真实的。李慕白的比武求婚，符合英雄爱美人的心理特点；德啸峰的半路识才，与他英雄惜英雄的侠义性格密切相关；黄冀北等恶霸的覆灭结局，顺应了“多行不义必自毙”的客观规律。因此说，小说的情节无论是大的场面设计，还是一般的细节描写，都是真实的，没有斧凿的痕迹。

小说的结构非常紧凑，前后照应明显自然。人物虽多，却不零乱，且有始有终，来龙去脉交待清楚。小说语言通俗，接近口语，读来顺畅。

小说在思想内容上也颇有价值。通过对一组侠义之士的刻画，说明了正义必然战胜邪恶的道理，激励人们抑恶扬善，正直做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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