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侠小说：王度庐《鹤惊昆仑》附作品鉴赏

王度庐(1909—1977)，原名葆祥(翔)，字霄羽，北京人。出生于贫苦的旗人家庭，自幼丧父，全靠母亲、姐姐做些针黹维持度日。由于家境贫寒，只读过几年中学，十二岁时进眼镜铺当学徒，因身材瘦小，不久即被退回。又去给一个军人当小听差，试工三天，亦被辞退。愤而刻苦自学，并试作短文或旧体诗词向报刊投稿，三十年代初，因投稿得识《小小日报》主办者宋心灯，遂被聘为编辑，由此开始写连载小说，但尚无佳作问世。1935年前后，日寇谋侵京、律，为避战乱，离开《小小日报》,流亡至陕西、山西、河南等处。1937年转赴青岛。数月后，抗日战争爆发，青岛沦陷，生活无着落。此际偶遇旧识某记者，乃应邀撰连载小说，初作《河岳游侠传》未引起重视；继作《宝剑金钗》方广泛流传，随后又发表上溯、下延之《剑气珠光》、《鹤惊昆仑》、《卧虎藏龙》、《铁骑银瓶》,即世称之“鹤铁五部作”，这部系列小说使之跃居名家之列，此外佳作尚多，如《绣带银镖》、《风尘四杰》、《洛阳豪客》、《燕市侠伶》等，所作多系侠客之爱情悲剧，为近代言情武侠小说一派之代表作家。另在社会言情小说方面亦有建树。1949年，移居辽宁教书，十年浩劫期间下放农村，1975年迁往铁岭投靠其子，1977年冬病逝。

鹤惊昆仑

清代中叶。

一天清晨，陕南镇巴县鲍家村周围丛山小道上，“得得得”急促的马蹄声敲碎了清晨的宁静。威震陕南川北的老拳师—昆仑派宗师六十余岁的鲍振飞猛地大喝一声：“江志升，你还想跑吗！”在山中躲了好几天的鲍振飞徒弟江志升已经完全消失了昔日的潇洒风流样儿，又黄又瘦，胡子满腮，听到师父的声音，腿一颤就软了下来。当他还未回过神来，三师兄推山虎龙志起手起刀落，江志升胸前奇痛，倒地身亡。穿云燕龙志腾、破浪蛟贾志鸣着实埋怨龙志起没等师父发话就杀了江，操之太急。贾志鸣三入将江志升的尸体往山涧一抛就回到了鲍家庄。等候在家的鲍老拳师的二儿子鲍志霖探头探脑地追问：“怎么样，把他结果了没有？”龙志腾没好气地对他说：“你昨晚看错了，从江志升家门里出来的不是江志升！”

江志升十二岁的儿子江小鹤是个孩子王。江志升不归家，小鹤几次到老拳师家打听父亲消息，都遭到鲍志霖的拳打脚踢，江小鹤率领童子军大打鲍志霖。此情引起鲍振飞注意：“这小子不除，终是后患！”两次要杀江小鹤，但又念及孤儿寡母，何况江志升只是触犯“不准好色奸淫”门规，杀了也太过分，反而不时周济江家母子。

江志升两年不归，妻子只好改嫁。江小鹤偶尔听说父亲是被老拳师杀了，立即踹门抡刀就砍鲍昆仑。鲍的孙女鲍阿鸾正跟爷爷学昆仑刀法，与江小鹤战了十余回合。鲍昆仑对江小鹤说杀江志升的人姓龙，并把江小鹤留在家中习武。

江小鹤无家可归，留在鲍家名义上是习武，实际上干养马、养猪等脏活，但有时也可以跟鲍阿鸾在一起戏耍。一次阿鸾的风筝落在村边大柳树树梢头，阿鸾央求道：“小鹤，好小鹤，你给我取下来吧！”江小鹤说：“我叫你一声小媳妇，你得答应，我就去取！”阿鸾答应了。为了这件事，阿鸾时常脸红。江小鹤想：将来我学会了武艺，报了仇，开个大镖店，骑上大马穿着绸衣服回来，非得娶她不可。

江小鹤听说龙家兄弟要来拜见师父，天天磨斧头。在龙家兄弟来的当夜，砍了龙志腾一斧就逃，预备拜师报仇。

江小鹤逃到川北阆中县涕泣哀告阆中侠徐麟，求徐麟教授武艺以报父仇。阆中侠徐麟为龙家兄弟走镖杀死他的家人一事，原就跟鲍昆仑有嫌隙，听到江小鹤哭诉，对鲍昆仑纵徒行凶很反感，就答应江小鹤去找鲍昆仑论理，打败鲍昆仑后收他为徒。徐麟只身带江小鹤赴镇巴找鲍昆仑。

徐麟到了紫阳县，只几回合就刺伤贾志鸣三四人，饶了斧伤未愈的龙志腾。龙志起败逃镇巴县，昆仑派震惊。鲍昆仑与众徒在村外等候徐麟。徐麟要鲍昆仑交出杀死家人的龙志起。鲍昆仑却表示：“在我眼前伤我徒弟办不到。”双方约定，如果徐麟赢，鲍自刎，徒弟任徐伤杀；如果鲍赢，徐永远不到陕南来，川北的江湖也任鲍走。双方斗到十四合，旁观者看得正起劲，徐收住剑式，跳出圈子，跃上马就走。江小鹤追上一问，方知鲍划了他一刀。江小鹤大哭问徐：“还有谁武艺比鲍昆仑高？”徐麟指点江小鹤去开封府找高庆贵。江小鹤挥泪告别徐麟，连夜翻越巴山向开封府进发。鲍阿鸾、龙志起等都恨江小鹤勾来徐麟大闹鲍家村，预备截杀江小鹤。江小鹤骑着马专拣小路翻山。

途中，江小鹤几次望见一个六十多岁老人在崇山峻岭上健步如飞，比自己骑马还快，认定此人必有奇技。等到翻越终南山时，葛志强、鲍志霖押镖路过，抓住了江小鹤，痛打一顿并欲结果江的性命。老人只用二指点倒了鲍志霖，夹住了葛志强砍来的沉重的昆仑刀。葛志强用力抽刀抽不出，老人却轻轻用脚一踩，刀就断为二截。葛志强自知遇到奇人，赶紧恭敬地问老人姓名。老人答道：“可以问问你师父三十年前在桐柏山中碰到了什么人。”葛志强将已成残废的鲍志霖送回镇巴，并告知师父，老人已把江小鹤带走。鲍昆仑听完当即昏倒。醒来，鲍昆仑就把秘藏的四路拳、八套刀全数教给徒弟和孙女，严防江小鹤从九华老人学艺成功前来报仇。

十年后，鲍阿鸾二十二岁，武艺学成，压倒葛志强、贾志鸣等关中江湖好汉，也超过了鲍昆仑。鲍阿鸾出奇的漂亮，心中唯有武艺和爷爷。鲍昆仑也多个心眼，希望找个武艺超过自己的高手做孙女婿，以便多个帮手斗胜江小鹤。所以鲍阿鸾天天抡刀骑马练武，也不知拒绝多少慕名而来的求婚者。鲍阿鸾只有提到一件事就脸红，那就是小时候答应嫁给江小鹤做媳妇。她也像爷爷一样天天盼着江小鹤出现，好早一天杀死江，让爷爷放心。然而十年期间，江小鹤杳无音讯，昆仑派倒是声名显赫，镖店越开越多，生意越做越大。

鲍阿鸾在爷爷的劝导下，由师爷蒋志耀陪同闯荡江湖了。鲍昆仑的目的有二：一是打听江小鹤，二是选个武艺高强的孙女婿。在大散关，阿鸾并没有把鲁志中带来的消息放心在上，她认定江湖上并没有多少人武艺在自己之上，管他是龙门侠的孙子纪广杰还是江南新出的少年侠客。她怕昆仑派的人再阻拦，就独自上了西安府。西安府利顺镖店葛志强为了阿鸾的安全，用激将法激鲍阿鸾留在西安。葛志强告诉阿鸾，龙门侠之孙纪广杰战胜了洛阳高庆贵，十天之内到西安跟昆仑派比武。第九天，鲍阿鸾在大雁塔碰到一白面佩剑书生，以为就是纪广杰，就去主动比武。葛志强儿子葛少刚看出鲍阿鸾的心思，就代她向白面书生寻衅。白面书生是蜀中龙的徒弟李凤杰，没几个回合就削掉葛少刚一条手臂。葛志强大为震怒，第二天就在溺桥指挥二十余人围攻李凤杰。李凤杰毫不畏惧。要不是纪广杰路过此处看 到漂亮的鲍阿鸾，存心帮着阿鸾合力战败李凤杰的话，昆仑派不知要死伤多少人。

鲍振飞也不放心阿鸾，匆匆赶到西安。一看纪广杰相貌英俊、武艺高强，就自作主张将阿鸾许配纪广杰。阿鸾看在祖父面上，答应了婚事。其实她认定纪广杰人品不好，倒还是想起做江小鹤媳妇的事。

李凤杰灞桥失手，忍痛找到师父好友嵩山太无禅师，敷了禅师特制的“金刚更生散”,剑伤半个月就好。在嵩山救了一个穷苦女子，并结识江南少年侠客江小鹤和袁静玄。

江小鹤跟九华老人学了十年武艺下山报仇，一路绕道比武，击败多人，名声远播。来到嵩山，替友治伤，斗败了太无禅师。从阆中侠朋友之子袁静玄处得知纪广杰东来河南，一路张贴“捉拿江小鹤”条子，替昆仑派张目。江小鹤大怒，循着张贴之处寻找纪广杰雪耻。一路上，接连轻松斗败跟纪广杰结交、书写“捉拿江小鹤”的人。许多客店闻风都在纪广杰一走，就把“捉拿江小鹤”的标语铲光。

江小鹤追至江南府正阳县北关，看到一群群淮河灾民往城南领取银两。江小鹤跟过去一看，原来是纪广杰和两个师叔将带来的银两换成零碎铜钱救济灾民，江小鹤打消了杀纪的念头。纪广杰带的银钱很少，而灾民众多，纪广杰答应明晨再发，灾民安然离去。江小鹤知纪广杰必去当地富豪家动银，当夜就到正阳首富古百万家，劫得两大包银子，四五筐箩铜钱包成一大包回到纪住处。纪广杰三人在古百万家却被护院汝州侠杨公久、花脸豹刘英发现打了起来，无功而返。纪广杰懊恼不已，有人掷一大包银钱哈哈一笑而去，纪广杰才得以在第二天清晨继续放赈济民。

纪广杰南下到了襄阳继续“捉拿江小鹤”，他以为江小鹤激不出来是怕自己。江小鹤知纪心高气傲，尚未碰到过强硬对手，心生一计，于半夜时分在纪的绸衫大褂上大写“捉拿江小鹤”，以羞辱纪之无能，反激纪上武当山比武。纪广杰果然上当，提剑上山，过“解剑泉”也不按武当山门规解剑，触犯武当大忌；加之又口出狂言，欲与祖师爷比武，惹得武当道士群起而攻之。武当山七大剑仙之二的楚剑雄也与纪交手。纪广杰身疲力竭，一阵晕眩，着了一剑，被藏在一旁身着青衣的高九华所救。纪醒来仍大言不惭对高九华说，不许江小鹤碰鲍阿鸾一根毫毛。高九华激怒，一指头点倒纪广杰即走。纪广杰从跟随的鲍昆仑徒弟那儿方知救自己的高九华就是江小鹤，急忙追赶捉拿江小鹤。纪施出毒辣招数欲取江小鹤性命，都被江用剑一一挑开。江小鹤念及纪是一条英雄好汉，跟自己无冤无仇，只用剑尖挑破了纪的胸襟大衫，便去西安找鲍振飞、阿鸾及龙家兄弟。纪广杰此时自知敌不过江小鹤，但又担心被美貌未圆房的妻子鲍阿鸾看不起，匆匆忙忙赶往大散关报讯，也不顾同来的昆仑派师兄弟被正阳府捕头捉去。纪广杰在鲍阿鸾面前谎称与江小鹤大战四百合，江逃走，自己受了轻伤。

鲍昆仑已从各地传来消息闻知江小鹤武艺高强，现在又看到龙门侠孙子也败在江小鹤手中，自知末日来临，决定外出避其锋芒，同时让鲍阿鸾与纪广杰完婚，联手抵御江小鹤。鲍昆仑避风到了川北。纪广杰、鲍阿鸾完婚但未同房，纪广杰心想：“只要抓住江小鹤，还怕你鲍阿鸾不入我怀抱？”二人出大散关抵西安葛志强处，阿鸾不许纪杀江小鹤，因为江是“鲍家的仇人，自有我们鲍家处理”,阿鸾依旧和衣依刀而睡。尚未睡熟，镖店大乱，原来镖店门口一块“泰山石敢当”巨石给掷到店中院内。夫妇二人提刀剑上房却不见一人踪迹。归房，纪广杰抢得江小鹤约阿鸾灞桥见面字条的一半，以为是约纪一人比武。纪急忙找葛志强请来官府捕快设置罗网。

第二天清晨，阿鸾等一干人到了灞桥，江小鹤早已立马桥边。江对众人说，他只约鲍阿鸾一人说话，仇也只向鲍振飞、龙家兄弟去报，与其他人无涉。说完，请阿鸾往桥东单独谈话。纪广杰乘江小鹤不备，暗镖骤发，埋伏的官差及葛志强手下的绊马索、钩竿全上，将江小鹤绊下马。江小鹤一个繇子翻身立定，即与二十余人大战，手起剑飞，银光一片，刺伤三人，搠倒纪广杰，夺马飞奔，并对不守信义的鲍阿鸾极为生气。阿鸾高喊“小鹤！小鹤！我有许多话要跟你说”也无用。

纪广杰、葛志强等人商议，觉得师父光躲不是办法，不如集中众人力量跟江小鹤拼个死活，要阿鸾、鲁志中越秦岭寻找师父。不料，鲍阿鸾受不得气，杀了侮辱自己的秦岭强寇飞镖胡立的二儿子，被追来的胡立镖伤所擒。纪广杰闻讯找上山来救阿鸾，也被胡立镖伤擒住。鲍阿鸾见纪广杰为鲍家的事受伤被捉，很是感动，第一次表示愿与纪同死到阴间做夫妇。

这天晚上，江小鹤潜上山，先救了鲍阿鸾，后再救纪广杰。救纪之时，为贼众发现，胡立指挥贼众围攻江小鹤。江剑指处，贼众鬼哭狼嚎，死伤不计其数，并反接胡立一镖，正中胡立颈脖。胡立毙，贼众大乱。江小鹤挟起纪广杰，在崇山峻岭之间纵跃如猿猴，纪广杰自认武艺不及江，愿跟江交个朋友。江小鹤放走了纪广杰，鲍阿鸾却不知到何处去了。江小鹤到处找不到，只好独自去寻鲍昆仑和龙家兄弟。

江小鹤寻至镇巴县鲍家村，饶了已成残废的鲍志霖，又往紫阳县杀了龙志腾，吓走了贾志鸣。龙志起独自逃往川北。

龙志起这几年来已成为大财主，瞒着师父置了几房老婆。这次逃往川北吃尽辛苦，不住咒骂江小鹤。在山间小路上，见蓬安县县令夫人美貌，就冒充江小鹤杀了两名官差和仆妇，自己也挨了一刀，将县令夫人带至小镇。事情败露，马车夫引来当地官差捉拿大盗。龙志起又逃。龙志起在山丛中东躲西藏，蚊叮虫咬，刀伤又发，苦不堪言，然而贼心不改，又去盯阆中侠徐麟儿媳秦小仙的梢，反吃秦小仙一剑。龙志起忍着剧痛逃到另一小镇，谎称遇到强盗，巧遇师父鲍昆仑。

鲍昆仑此时虽已七十六岁，到处躲避江小鹤，但在路上一人两次斗败五六十个盗贼的围攻，自觉宝刀未老，还可以跟江小鹤斗一斗。打败了川中头条好汉张黑虎后，与张及其朋友交了朋友。鲍昆仑自觉门规极严，所以当秦小仙报官说龙志起打劫官眷、杀官差时，鲍勃然大怒，认为秦有意败坏昆仑派声誉，终跟秦小仙大斗一场。混战中鲍杀了秦小仙弟弟秦子雄，秦断了龙志起一条手臂。此时，江小鹤也闻讯追寻到此，只四五回合，生擒鲍昆仑，割了龙志起首级。江不愿被江湖人耻笑欺老，决定把鲍昆仑押回镇巴决斗。然而在押解途中，鲍又被人劫走。江小鹤只好再度打听鲍昆仑、鲍阿鸾下落。

阿鸾早就被静澄师姑带至川北九仙观，鲍昆仑被静澄师兄怪侠铁仗僧救到九仙观。这两个人早年被九华老人教训过，怀恨在心，现在动起江小鹤的脑筋来了，极力广交朋友击败江小鹤，进而与九华老人总算帐。铁仗僧安置了鲍昆仑，与江小鹤相遇。他力大如牛，根本不听江小鹤辩解，抬起百余斤重的铁棍就砸。江小鹤只好巧与周旋，大斗五十回合。铁仗僧大汗淋淋，最后被江小鹤一脚踹下山崖(为哑侠所杀)。江小鹤寻至九仙观，又与静澄师姑大战，静澄敌不过就逃。江小鹤悉心安慰阿鸾，倾诉自己思念之情。阿鸾点头答应做江小鹤媳妇时，鲍昆仑听到，羞愧难当，找纪广杰退婚去了。鲍阿鸾内心虽然深爱江小鹤是堂堂男子汉，但又恨他不放过自己爷爷，自己又是纪广杰妻子，爱、恨、羞急攻于心，迷茫中一头撞向江小鹤剑锋自杀。江小鹤避之不及，鲍阿鸾已成重伤。江小鹤温言相劝，要阿鸾等车来接她回家。就在江小鹤寻车之际，静澄师姑又潜回九仙观，将鲍阿鸾捆绑起来带往武当山。半路上，鲍阿鸾被哑侠所救，静澄逃走。

九华老人只收了两个徒弟。江小鹤在他首肯后下山，九华老人画了几条线路命令江小鹤师兄哑侠监视，看江小鹤能否恪守师训。哑侠一直尾随江小鹤，而江却不知。哑侠杀了铁杖僧，又救了阿鸾，将阿鸾安置好，随即同纪广杰、李凤杰、鲁志中等去武当山帮助江。

原来静澄与武当山七大剑仙之一的吕慕岩关系暧昧。江小鹤追寻静澄至武当，解下佩剑请求武当第一剑仙郁玄清肃清山门，郁不允，只答应调查。江小鹤自己找到静澄杀之，并与吕慕岩斗，找到证据，要郁玄清放鲍阿鸾。这时哑侠寻上武当·便与郁玄清斗剑。一个是武当山掌门，一个是九华老人真传，同是武当内功。在外人看来，两人轻剑慢挪而已；在江小鹤看来，两人的剑招都极其毒辣。最后郁玄清肩头中一剑，允许江小鹤搜山。江小鹤从哑侠手势中已知阿鸾得救便离山而返。

江小鹤、纪广杰等回到哑侠好友处，鲍阿鸾已因伤重流血过多而亡。江小鹤扶灵返镇巴，昆仑派弟子也将鲍昆仑灵柩运回鲍家村。原来老拳师找不到纪广杰，自觉无颜见江东父老，在外流落飘零，又中寻仇而来秦小仙一剑，便疯痴上吊而死。此时，江小鹤也后悔自己逼人太甚，内心许诺，每三年来鲍家村祭奠，便随哑侠归九华山种茶。

五年后，九华老人逝世。不久，哑侠又失踪。江小鹤已改名江南鹤，与纪广杰、李凤杰等好朋友一起切磋武艺，到处漫游，惩戒恶霸流氓强寇。后来，李凤杰夫妇染病而亡，江南鹤将李凤杰儿子李慕白交给孑然一身的纪广杰习武，并时常指点李慕白。再后不久，纪广杰也病死，李慕白则到北京闯自己的事业了。

作品鉴赏

情仇，是武侠小说难以回避的主题，同时也是武侠小说作家乐于敷衍的故事。但在不计其数的纠缠情仇的武侠小说作家中和武侠小说作品里，以先写北地红粉、后嘱意燕赵英豪的北派的武侠小说家王度庐及其作品为出现较早、安排较复杂曲折、艺术也较成熟。《鹤惊昆仑》就是这类作品的典型代表。

在王度庐的武侠世界里，《鹤惊昆仑》与《宝剑金钗》、《剑光珠光》、《藏龙卧虎》、《铁骑银瓶》等自成系列，故事既彼此独立，又藕断丝连。其中，以《鹤惊昆仑》为开先河者。

《鹤惊昆仑》以情仇故事为主要内容，通过江小鹤、鲍阿鸾之间的爱恨纠葛的描述，结构了一幕荡气回肠的情仇悲剧。江小鹤之父作为阿鸾爷爷的徒弟，死于师父之手，因此，小鹤立志报此杀父之仇，在当时的历史条件之下，显得那样合情合理。阿鸾虽知爷爷曾因些微缘故，执意追杀了江父，毫未容情，但毕竟由于嫡系血缘，加之自小抚养，亲情尤笃，鉴于纲常人伦，所以百般回护，亦是人之常情。对于二者的感情倾向，我们无可指责；对于二者之间所自然形成的对立冲突，我们也似乎只能认可。然而，糟糕之处就在于，小鹤沦落鲍家多年，与阿鸾曾经朝夕相处，二人虽无“郎骑竹马车，绕床弄青梅”似的浪漫，但两小无猜，却毕竟所言不虚，彼此在各自的心灵中早已占定了位置，实非任何人所能动摇得了的。因此，当小鹤一人，立志报仇雪恨，震惊昆仑阖派，闹得人人自危、鸡犬不宁之际，虽然阿鸾为了回护爷爷，发誓杀死小鹤，但也不免偷偷打定主意，一旦达到目的，自己也便随之刎颈，也算对得起小鹤。其原因，表面上看，似乎是由于那件每次想起都不免令阿鸾脸红心跳的、答应做小鹤媳妇的儿时的荒唐事，但实际上，却无疑是小鹤的形象实在已经占满了阿鸾的少女之心，无法排除了。而小鹤更是念念不忘，怀之深深。他从未把阿鸾与自己的杀父仇人真正地联系起来，因此，他希望得知阿鸾近况的心情较之找到仇人更迫切，他甚至不惜延宕时间来约阿鸾倾谈。他尤其是竟能把对阿鸾的爱置于复仇这一夙愿之上，所以他才能面对仇人，却又放弃了报仇的机会。二人的爱，就是被安排在这样无法平息的矛盾的漩涡之中；仇，不能消除；爱，又无由遗忘。小说以此遂至悱恻缠绵，回肠荡气。

鲍昆仑，是这幕悲剧的制造者。他不但导演了江小鹤的不幸身世，而且还决定了孙女的悲惨命运。向以侠名，因而肆行矫纵，刚愎自欺，其实是横行乡里；虽嫉恶如仇，但又往往小题大作，善恶、真伪不分。爱徒江志升一念之差，与有夫之妇通奸，虽理应戒教惩罚，但无论如何也不该处死，以戒淫之名而行滥杀之实，非但得不偿失、利少弊多，而且迹近强盗罪不容诛了，如何能与“侠”同日而语！何况此外尚嗜护短，纵容大恶呢!可见，行侠与称侠，实在相去甚远。

只有江小鹤有侠的味道。当鲍昆仑在四川落入他之手时，面对这浑身颤抖的苍头老翁，他尚能网开一面，怜于老汉七十多岁，又飘流在外，并无亲人，因此，欲把他送回儿子与门徒手中，再行复仇。仅这一点，便足称仗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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