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国禁书：苏联作家普拉东诺夫《切文古尔》

《切文古尔》长篇小说，普拉东诺夫写于1928—1929年的一部作品。这个长篇小说的头几章，曾作为一个独立的中篇《大师的出身》收入同名小说集。但作为一部长篇小说，《切文古尔》的原稿遭受夭折——已经排版，但终未获准发表。1929年 8月19日，普拉东诺夫把小说手稿送给高尔基。一个月之后，高尔基在给普拉东诺夫的回信中称赞小说“极为有趣”，“具有毋庸置疑的长处”，但他也认为这部小说是“不能得到发表和出版的”，因为“小说对现实的描述带有抒情讽刺色彩…… 人物带有讽刺意味……与其说是革命者，不如说是一些‘怪人’和‘疯子’……”，而拒绝出版此书的人们则认为，“小说对革命的描写是不正确的，有人甚至把整部作品看成是反革命的”，由此，《切文古尔》在苏联被长期封禁，直至1988年才首次与苏联广大读者见面，载于文学期刊《各民族友谊》 1988年第3、4期。

《切文古尔》是一部相当复杂的作品，它一方面是一部批判现实主义性质的讽刺小说，另一方面又是一部展现作家的浪漫主义理想世界的乌托邦小说。无情的讽刺与独特的抒情在这部小说里得到了奇妙的结合。十月革命后最初岁月里，俄罗斯中部地区一个小城“切文古尔”的现实生活与人们的狂热心态，被描写得淋漓尽致，触目惊心。革命后最初年代推行军事共产主义，征收粮食制以及后来实施农业集体化过程中过激政策或极“左”行为，既作为十分荒唐甚至怪诞的现象，又作为真实的历史现实呈现在作品之中，这部长篇小说的主旨是揭示空想共产主义的荒唐、残暴、灾难、幻灭。在到处一片狂热，人们争相进入“共产主义”之际，普拉东诺夫满怀激愤，以犀利之笔，写出严酷的现实，揭示出这一特定历史阶段的种种问题。空想共产主义固然远非共产主义，可是揭露空想共产主义往往被视为反对共产主义。这也许正是《切文古尔》在苏联被禁六十年的原因所在。

《切古文尔》不仅表达了普拉东诺夫对时代生活的独特观照，也体现了这位作家在艺术形式方面的创新。他善于用神奇的比喻或意外的象征，诚挚的坦露或遐想的梦境，淡淡的幽默或轻傲的挖苦，隐约的暗示或直接的揶揄来抒发主人公内心的激情和悲郁，这一切使得这部长篇小说在二、三十年代的苏联文学进程中独具一格。

小说的主人公亚历山大·德瓦洛夫自幼父母双亡，被他人收养，长大后参加革命，成了布尔什维克。他在中等技校未毕业即被党派到国内战争的前沿地区——草原小镇去工作，在一场重病之后，他奉省委之命到省内边远的草原地区了解下情，看看是否存在立即建立社会主义的条件。他风餐露宿，徒步走向荒凉的草原，中途与无政府主义者遭遇，德瓦洛夫受伤被俘。幸得一个浪迹四方，视革命为己任的“无产阶级骑士”科片金所救。从此他们俩结为生死之交，骑着科片金的草原马深入草原的村村寨寨，帮助当地居民“建立社会主义”。他们所到之处，土地荒芜，缺水缺马，农民普遍对征收馀粮的政策不满。但德瓦洛夫不断想方设法，“做梦也在想社会主义”。他和自称是“野战布尔什维克司令”的科片金每到一处，下车伊始便急于出主意，下命令。他们限令“可汗村”的苏维埃于来年夏季建成社会主义，并立即将全村的牲口“共产”,进行“革命分配”,他们建议“贫农公社”将“多馀”的房屋及公社财产送给邻村享用，建议他们制订一天开两次全体社员大会的革命制度……

在省里开会时，德瓦洛夫认识了来自草原小城切文古尔的革委会主席切普尔内伊，后者声称他的切文古尔已实现了共产主义，连“电灯都是带罩的”。切文古尔是如何实现“共产主义”的呢?原来经革委会决定，由肃反委员会主席皮尤夏执行，在一天的半夜里，将全城的“资产者”集合起来，实行集体枪杀，数日后又将死者家属——这些“残馀的败类阶级” (包括精简下来的苏维埃职员)于二十四小时内“驱逐出境”……于是，切文古尔全城只剩下十一名布尔什维克和一名妇女——“公共欢乐的原料”克拉夫久莎。第二天，太阳冉冉升起，切文古尔“也就进入了共产主义”。

这个小城内有许多讲究的空房，舒适的空床。除克拉夫久莎一人单住外，十一名布尔什维克都挤在公用砖房里睡地铺，因为躺在舒适的床上只能使人感到“既可耻又无聊”。

诺大一个空城逐渐使他们产生孤独感，加上缺少干活的人，于是有人提出去外面“招募无产阶级”,有人提出招些女人来“亲热亲热”。革委会主席决定，第一步先招男性无产者。即使以后也招女性，但绝不招年轻美貌的，招了她们难免会“引起单身布尔什维克的腐化意识”。切文古尔人“都挺安生，有什么吃什么”(先吃有产者及市内的存粮，然后吃太阳赐予的野生植物)。切文古尔人不搞“任何物质生产”，据家中“存有一套马克思著作”的秘书普罗科菲替主席说出的理由是：“劳动促使财产产生，而财产又促使压迫产生”，因此切文古尔“不积累财产，而是消灭它”。这些人总是“很晚才醒来”，因为他们“一辈子受压迫，总也歇不过来。革命为切文古尔赢得了做梦的权利，并且让做梦成为其主要职业。”

德瓦洛夫踌躇再三，终于悟到“共产主义比劳动纪律重要”，于是接受了切文古尔革委会主席切普尔内伊早先对他的邀请，辞去公职，来到这个小城。可是，切文古尔的生活越来越难，无产者们在挨饿，火柴用完了，只好钻木取火许多人默默离去，各奔前程。德瓦洛夫与同来的技工戈普涅尔对切文古尔深感失望。占领了革委会并撤除了切普尔内伊主席职务的科片金，恨不得立即离开这个小城，但是德瓦洛夫还是动了无产阶级之情，他与戈普涅尔集中了全城的镜子和厚玻璃以求利用太阳能发电，为“兴建人工灌溉工程”而疲于奔命……

哥萨克骑兵来了！科片金跨上号称“无产阶级力量”的草原马第一个上前迎敌。德瓦洛夫则双手握枪，左右开弓，其馀的布尔什维克和外来的无产者们全部上阵……“无产阶级力量”咬住骑士科片金的军衣，把他带向草原的远方，德瓦洛夫骑上这匹马，跃入了湖水之中。全城一片虚墟，只剩下一个活着的人——普罗科菲，他正抱着财产登记簿哭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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