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书」读刘晓枫《沉重的肉身》,揭开牛虻的伤疤

「读书」读刘晓枫《沉重的肉身》,揭开牛虻的伤疤

无论牛虻生活于怎样的时代,他在中国的传入都毫无疑问地打上了红色时代的烙印,在那样的年代里,牛虻是一个革命者,是所有青年追求和向往的理想。

但是,除了牛虻体内澎湃的革命热情外,他还有另一面,那些细腻的关于情感的信息被滚滚汹涌的革命浪潮掩盖了,或者说,在那个激情热烈的时代人们已没有时间和耐心去聆听人类心灵深处关于爱和人性的启示了,刘晓枫在《沉重的肉身——牛虻和他的父亲、情人和她的情人》中站在牛虻、他的父亲、情人和她的情人各自不同的立场,为我们诠释了一个另样的牛虻。

时空变换,当英雄赖以存在的环境发生变换,当所有的人生观念、价值观念、道德观念发生转变后,我们对牛虻的理解就必须重新进行估价了。

对牛虻的重估,其实也是我们对自己道德、情操、以及价值观的一次再审理,这个意义决不仅仅是否定什么、或者肯定什么,而是让我们在内心深处更加客观和真实地认识自己、认识身边的人,更加真诚的理解和尊重每个个体的生命。

否定过去是残酷的,但是,“人们在年轻的时候对用来填充青春热情的道德理想往往并不具有鉴别能力”。我们不必因为所犯的错误而失落,所幸的是我们能够认识它,并且怀着深深的忏悔写下来,告诉那些后来的人们。

「读书」读刘晓枫《沉重的肉身》,揭开牛虻的伤疤

马志尼在《论人的责任》中写道:如果我们在自己的旗帜上写明自由、平等、博爱,我们就成为基督教信仰的先驱,我们寻求基督为各族人民,为全世界许诺的信念的统一,我们既不是天主教徒,也不是新教徒,基督政治教义历来只产生基督教徒,如果我们对民众高喊:‘上帝和人民!天上有个唯一的主宰,那就是上帝,人间有个唯一的主宰,那就是人民,全体人民根据一个积极的信念联合起来,在和平和互爱的气氛中做出很大的成绩,以便在上帝注视下逐步了解和解释他的普遍法则’,我们就自动担负起了基督的使徒的作用。

这是一段具有诱惑力和充满理想主义色彩的宣言,年轻的亚瑟接触到了革命者为自由、平等、博爱而发出的号召。亚瑟旺盛的生命热情与马志尼的自由平等博爱不期而遇,相遇是偶然的,而此时,偶然的相遇终于构成了牛虻必然的人生抉择,从而决定了牛虻终身的命运走向。

牛虻以脸上的伤疤完成了从亚瑟到牛虻形式上的转变,刘晓枫充当了杀手,他揭开了牛虻脸上厚重的疤痕,露出了鲜嫩的、带血的肉体,这有点残酷,但却为我们剖析了情感异常沉重的牛虻。

亚瑟没有父亲,他在寻找父亲,渴望得到高贵的父爱,在世俗生活中没找到,他转向圣域生活,在神父面前,他是一个乖巧的孩子、虔诚的修士,神父是他的精神之父,但是,当他知道自己无比崇敬的神父曾经犯下偷情的罪过,而自己恰是那一罪过的身体印证时,他的前定破碎了,上帝、革命这时正在被他的所谓“私人的痛苦”所替代。

“你不该蔑视一颗破碎的、痛悔的心”,因为年轻时犯下的错误,蒙太尼里一生都不得不以孱弱的身心面对他的孩子牛虻,他在忏悔,他把爱归结为人性的软弱,而且是那么瞬间的软弱,但是,不管是多么的短暂,他爱上了葛兰第斯,葛兰第斯也爱上了她,他们的孩子亚瑟诞生了,对于爱情,亚瑟的诞生应该是令人惊喜的,一个生命,关于爱情的生命,多么的美好和纯洁,孩子是爱情对男女双方最珍贵的赠予,但是对于亚瑟来说,他的诞生是不幸的,在一个所谓的道德的社会中,他的私生的名声玷污着他的本来应该得到的高贵的血统,他的母亲是英国贵族,这血统本是他自尊的资本,而私生的现实嘲弄了他,使他一生下来就带上了羞辱的胎记。

深厚的贵族观念让牛虻感到了私生的受辱,他不能允许被欺骗,但是蒙太尼里欺骗了他,让他成了私生子,私生仿佛一个烙铁印,镶嵌在他的头顶,辱没着他的人格,使他不敢出门,沉重地罪恶感压在他的心口,这罪恶来自他的父亲,是父亲强加于他的。

亚瑟诞生了,蒙太尼里面对着两种选择,在爱情与宗教事业之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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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使我想起了另外两个文学作品中沐浴上帝之爱的人物,一是《巴黎圣母院》中的克洛德,他以那双鹰一般的眼睛躲在教堂墙壁后面看着从前方走过的艾斯米拉达,火焰般的美貌将他的心推进了高山低部,他感觉到自己坠落了,他觉得他的心在膨胀、在逃离、在背叛。青春的美貌正在化作一种不可抗拒的力量,要将所有的人摧毁,这种美胜过的一切,但是,她怎么能胜过上帝呢,上帝的唯一性使他面临到了灵魂的危机,要么占有,要么摧毁,终于,他走向了人性的反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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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这要充满温暖的是霍桑《红字》中的丁梅斯代尔,他的面前同样并列摆放着一个女人,一个上帝。女人叫海丝特,他在敬奉上帝的同时爱上了这个女人,两个唯一矛盾地根植在他内心深处,他因自己的罪恶而痛苦。他在煎熬中一天天地消瘦、精神恍惚,他背负着责任,为自己不能履行父亲的责任而悲伤,他背负着爱情,为所爱的人被世俗践踏、藐视、侮辱而痛苦,他知道自己的天职是伺奉上帝,但是,他想尊重内心的爱,尊重他爱着的那个人,让她幸福和快乐。爱与上帝无时不在吞噬他的心灵,当他终于拉开神甫的黑袍露出鲜亮的红字的时候,他完成自己生命的转折,他走向了真实人性的灵魂归途。他放弃了上帝,屈从于爱,这爱在事隔多年后被人们认可、尊敬。

把爱情献给上帝,这是中世纪神职人员共同遵循的心灵走向。它影响着一代又一代为宗教事业努力的人,当牛虻因蒙太尼里而憎恶宗教的时候,蒙太尼里说“这当然不是上帝的过错,而是我的过错”。蒙太尼显然没有丁梅斯代尔的勇气和决然,他选择了上帝,这也使得他终于没能解除矛盾而终身带着愧疚和灵魂的痛苦。

亚瑟变成了牛虻,成了一个刻毒的人,他蔑视人性的神圣,他嘲讽、耍弄、私自闯入别人伤痛的深处。他让蒙太尼里在上帝与爱亲生儿子之间做出选择,这让蒙太尼里感觉到“他是为了践踏我的心才回来的”。这句话兑现了牛虻那“私人的痛苦”的报复行为。

“私人的痛苦”如毒蛇一般地啃噬着牛虻的心,那痛苦中包含着被欺骗,被伤害,被遗弃,包含着虚荣、复仇、刻毒、冷酷、尖刻和伪道德,他们冲向他的灵魂,拷问着,戳使着他寻求解脱,但是,他不知道该如何去报复对蒙太尼里,对于父亲,他有一种奇特的情感,他恨他,恨到了疯狂的程度,但是他的骨子里却又汹涌着一种血缘之亲,他看到了父亲的忏悔,感到了那“断断续续的低语充满了无尽的绝望,最终沉入听起来让人心颤的无泪呜咽。”

他于是献身革命,在革命的掩护下释放着内心的不平衡。他开始实施他的报复计划,我们可以把他的报复行为理解为无意识的,他只是对世界存有恐惧,他害怕、担心、内心承受着比蒙太尼里更强大的精神空虚,他选择了报复对象—吉普塞姑娘绮达,她曾经陪伴他流亡多年,给他空虚的精神以肉体的慰籍,她爱着牛虻,以一个女人的心爱他,牛虻说“这种爱即是伊壁鸠鲁式的又是柏拉图式的,在身体情欲的沉湎中摸索精神的欢愉。”

但是,她一直都没搞明白牛虻对他为什么那样的轻视,她把责任推给了革命,认为革命是她的情敌,因为革命牛虻的对她粗鲁、颐指气使,琼玛的话一语中的,“我不懂你既然这样厌恶她,又为什么要跟她同居呢?照我看来,这是对她的一种侮辱,对于一个女人的侮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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绮达留给牛虻一张纸条:我是一个女人,我是爱过你的,就为了这个缘故,我不愿意再做你的婊子了。绮达走了,牛虻受到了更大的辱没,如果说父亲对他的遗弃是一种不曾预料到的意外的话,那么绮达的离去,则是对他自怜、自爱、自卑、自私的人格病态的一种重击,他对伤害别人毫无知觉,但对自己受伤却那么地敏感,他的自尊被人践踏,他痛恨,却不知道原因何在。

琼玛内心美好、高洁,带着母性的神圣和迷人。脸上总是弥漫着一种神秘的宁静,她是牛虻存在中唯一感到温暖的光明地带,但是,琼玛没能拯救牛虻,反倒让牛虻拖垮了自己,琼玛背负着曾经打过牛虻一耳光的责任,一耳光本不是一件重要的事情,但是,问题在于这一耳光之后,牛虻失踪了,牛虻自杀了,牛虻一箭双雕,为自己的失踪找到了一个合适的理由,他让琼玛的心灵永远背负了一条人命的罪恶。

我们不能说牛虻利用了琼玛的善良,他是无意的,但又是有意识的,他无意伤害琼玛,因为那是他的所爱,可他有意让她承重,因为他想验证自己的爱,他的爱带着对世界的愤恨,和对人性的对抗,琼玛因此而说他“对人性的神圣不够重视”。“一个男人不是每天都可以遇到一个可以……可以爱恋的女人的,而我……我是一个曾经陷溺过的人。我害怕……害怕黑暗,有时我是不敢单独过夜的,我需要一件活的……结实的东西在我身边…….。我怕的是内在的黑暗,那儿并没有哭泣或咬牙的声音,只是寂寞……寂寞”。

这是牛虻脆弱的心灵告白,他怯懦、害怕,他需要滋养。

书读至此,牛虻的所有行为我们也就不能、不忍再去追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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